秋
1833
（斷章）
有什么不來到我夢寐的腦中?
——杰爾查文
（一）
十月悄悄地到來了——林中權椏的樹枝
已經搖落了它上面最后的一片枯葉。
在寒冷的秋風的吹拂下——道路上面都已封凍，
磨坊后的小河還潺潺地流瀉，
但那個池塘已經凍結。我的鄰居啊
正趕著去到遠處的山野里打獵呢；
啊，看他的玩興多么濃，那冬麥可有點苦不堪言，
他帶去的獵犬的吠聲激蕩在沉睡的林間。
（二）
這才是我的季節；是的，我不愛春天，
我討厭春天：解凍、濕臭、泥濘，令我厭惡死了春天；
我的血在跳蕩；情感和思想都郁郁不寧；
嚴酷的冬天比較能夠讓我心滿意足。
我愛冬天的雪：在月光之下，伴著我的女友，
坐上雪橇奔馳——是多么輕快、自如!
而她，美麗的容顏在貂皮下溫暖煥發，伸過手
緊緊握著你的小手：啊，它是多么火熱而又顫抖!
（三）
那感覺是多么暢快，腳蹬著鋒利的冰刀
在凝固而又平滑如鏡的河面上暢快地滑行!
還有冬天里節日中的那多彩的熱鬧和歡愉!……
不過，也別說得太過分了：那雪還是下個不停。
這個，老實說，哪怕是習慣于居住在洞穴里的人，
大熊也終于厭倦了。我們不可能一生
都和年輕的阿爾米達在雪橇上翻滾，
也不能總是把自己關在雙層窗里，在爐邊打盹。
（四）
啊，美麗的夏天!我興許會有點喜歡你，
如果并不炎熱，沒有灰塵、蚊子和蒼蠅的騷擾。
你折磨我們，讓我們的心智癱瘓，
就像那田地，我們苦于干旱，情思都不醒，
似乎只有依靠灌水來使它復蘇。唉，我們心里
不再想別的，只是會把老媽媽思念個不停：
唉，剛剛用薄餅和美酒把她送到了西天，
便又發明冷飲和冰食，來把她悼念!
（五）
人們常常詛咒秋季那最后的幾天，
然而我，親愛的讀者，卻不能同意這個觀點：
我愛她靜謐的美，是那樣的溫和而明媚，
就像個小孩子，雖然不討家里人喜歡，
卻偏偏獨得我的疼愛。讓我坦白地說吧：
“一年的四個季節之中，只有秋季最和我相宜?！?/p>
她有很多好處：而我像那不虛榮的戀人
執拗地想像著她還有些什么稱我的心。
（六）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來形容。我對她的愛情
就好像，有時候，你也許會屬意于
一個肺結核的姑娘：她就要死了
但這個可憐的人兒沒有絲毫怨尤，沒有怒氣，
而懨懨枯萎；她的唇邊還露著淡淡的微笑，
墓門已經張開口，她卻一點都沒有在意：
她的兩頰依然泛著鮮艷的紅潤，
今天她還活著——明天呢，她將香消玉殞。
（七）
啊，憂郁的季節!你多么的撩人眼睛!
我沉迷于你的行將告別的容顏；
我愛大自然凋謝的萬種姿色，
它給樹林披上華服，紫紅和金光閃閃的華服——
在林陰里面，涼風習習，樹葉在喧響，
天空被一層輕紗似的幽暗所籠罩，
還有那少見的陽光，寒霜剛剛開始下落：
蒼邁的冬天遠遠地送來了它駭人的恫嚇。
（八）
每逢秋天來臨的時候，我就重新煥發我的蓬勃，
俄羅斯的寒冷對我的健康有益；
我又開始對于日常生活發生興趣，
不斷地饑餓，睡夢一連串地翱翔。
我心里的血液在歡愉地輕快地跳躍，
我又感到幸福、年輕，我的心中沸騰著欲望。
我又充滿了生機——這就是我的體質
（請原諒，我其實沒有必要提起這些俗事）。
（九）
我叫人把馬牽來，它載著那個騎馬的人
擺著它的鬃毛，向一片遼闊的荒野馳奔而去。
在閃亮的馬蹄之下，凍結的山谷之中響著
清脆的嗒嗒和薄冰爆裂的聲音。
但那晌午的時光如白駒過隙。久已忘卻的壁爐
又燒起來了——它時而燒得通透，
時而微紅——我呢，則拿本書坐在那火爐旁邊，
或者在心里開始盤算深長的思索。
（十）
在甜蜜的靜謐之中，我把世界忘卻，
我被自己的幻想悠悠催眠。
這個時候，我那沉睡已久的詩情開始蓬勃和蘇醒，
我的心靈充斥著抒情的火焰；
它戰栗、呼喚，如醉如癡地想要
傾瀉出來，想要得到自由自在的表現——
一群幻影向我擁來，說不清楚是生疏還是熟識，
是我孕育已久的想像的果實。
（十一）
于是思潮在我腦中大膽地波動，
那輕快的韻律駕著它的波濤狂奔；
啊，手忙著去拿筆，筆忙著去找紙，
一剎那間——心中的詩章已滔滔地流出來。
這就好像一只船，原來安睡在死水之上，
但是，聽!突然水手們行動飛快，
爬上，爬下——于是那船帆鼓滿了風，
這龐然大物沖破波浪，走上了它的航程。
（十二）
它航行著，但是往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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