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情》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87 彩色片 115分鐘
中國上海電影制片廠攝制
導演:黃蜀芹 編劇:黃蜀芹 李子羽 宋國熏 攝影:夏力行 計鴻生 主要演員:徐守莉(飾成年時的秋蕓) 王飛飛(飾童年時的秋蕓) 裴艷玲(飾鐘馗) 李保田(飾秋父)
本片獲1988年里約熱內盧國際電影節電影電視大獎金鳥獎,中國電影家協會金雞獎最佳編劇、最佳男配角獎,《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女配角獎
【劇情簡介】
以扮演鐘馗而名揚國內外的著名女武生秋蕓正在化妝間化妝,不一會,一張清秀俊美的臉就成了丑陋的鐘馗。秋蕓喜歡這個流溢著心靈之美的鬼神,而鐘馗也始終觀照著她的人生之路……
童年的秋蕓跟隨父母與戲班子一起闖蕩江湖。她的父母全是戲班子里的臺柱,夫妻合演《鐘馗嫁妹》。秋蕓常常被那凄婉的故事與父母真摯動情的表演所打動,天長日久,她也漸漸愛上了演戲。然而,她萬萬不會想到自己的人生因此也會像鐘馗嫁妹時的心境:“過小橋、趟界河,鐘馗嫁妹淚漣漣……”
有一天,秋蕓與小朋友們捉迷藏時,偶然發現了母親正與一個小伙偷情,秋蕓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見一個“后腦勺”。問父親,父親卻不動聲色。秋蕓想尋找那個“后腦勺”,但面對戲班子里眾多的“后腦勺”只能感到困惑和痛苦。終于,在一次演出時,秋母和那個“后腦勺”武生私奔了。小秋蕓的幼小心靈上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創傷。幾年過去了,精神支柱垮了的秋蕓父親不再唱戲了。一次,班子里演趙云的演員因病上不了場,班主拉秋蕓“救場”。由于秋蕓平日里偷偷練功,以及她從小受環境的熏陶和感悟,她在臺上居然應付自如,獲得滿堂彩。然而,這卻使秋蕓父親憂慮重重,他認為姑娘家不應該學戲,女戲子沒有好下場。不是碰到壞人欺侮,就是天長日久自個變壞了。秋蕓在父親的堅決反對下離開了戲班子。然而,秋蕓并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她向父親表示不演旦角演武生,秋父終為所動,親自教習武功。以后,父女倆又投奔了新班子。父親不想讓女兒學戲,但又不得不為女兒的前途操心,正像鐘馗一樣,鐘馗不想嫁妹,但又不得不舉著破傘孤燈,跋山涉水,要為妹妹找個好男人。
在一次演出中,秋蕓被省劇團的張老師看中,張老師想把秋蕓帶到省城去,秋蕓父親半是傷感、半是喜悅地同意了,他自己離開了戲班子回鄉種田。而在另一個世界里,此刻的鐘馗似乎也感到這是秋蕓人生道路上的轉機,五個小鬼抬著花轎,載歌載舞,似乎在為秋蕓慶賀。
時光如流水,秋蕓已長大成人。她在演出中和張老師產生了朦朧的愛戀之情,卻遭到了周圍人們的非議,因為張老師是個有妻兒的人。他倆的感情得不到絲毫的同情。張老師因此不得不離開省劇團回縣劇團去了,秋蕓萬念俱灰,想永遠離開舞臺,回家與父親共耕而食。但她的想法遭到父親的訓斥,“沒有做虧心事,就不怕天塌地陷”。在父親的激勵下,秋蕓重新回到舞臺。然而,伴隨著秋蕓的成功而來的卻是嫉妒和冷落。在一次演《三岔口》時,秋蕓遭到別人用釘子傷害她的暗算。秋蕓滿懷悲憤,在化妝間里抓起紅、黑兩色油彩往臉上抹去,她仰天長嘯,痛苦地吶喊:“人若無情鬼有情。”此時,鐘馗從暗處走來,走到門前,仿佛在看著秋蕓。“來到家門前,門庭多凄冷,有心把門叫,又恐妹受驚。”鐘馗縮回那想叩門的手,只是流下傷感的淚水……
又是風風雨雨的幾年后,秋蕓重新復出飾演鐘馗。終于,以一出《鐘馗嫁妹》名震遐邇。表面上,她似乎功成名就,但誰也理解不了她內心的痛苦與遺憾。秋蕓已有了丈夫和孩子,可那終日沉于賭桌的丈夫絲毫也不關心她的事業和生活,秋蕓無法得到自己內心所需要的那種溫馨的感情,她只有全身心地撲向自己的藝術事業。在出國演出之前,她們劇團要下鄉巡回演出一次。在鄉下,母親找到了她,她從母親的口里知道“后腦勺”才是她真正的父親。而那純樸的、心中懷著深深內疚的生父卻認為:女兒越是走紅,就越不能認她。在飯館里,秋蕓看著悶頭吃著面條的生父的后腦勺,百感交集。內心有愧的生父終于沒敢正視一眼秋蕓就匆匆離去。已經逝去的東西,秋蕓沒法再追回來了。
秋蕓父親知道女兒率班下鄉,便盡其所有辦了八桌酒席款待劇團同人。酒闌人散,在一片紅紅的燭光中,秋蕓父親與秋蕓孤獨地對酌。父親趁著醉態在撲著燭火趕鬼。秋蕓感慨地說:鐘馗不顧山高路遠,為的只是給妹妹找個好男人;而她卻什么也沒有得到。
秋蕓趁著酒興登上村口的戲臺,在黑黝黝的天邊透出一點明亮,自遠而近,鐘馗來到秋蕓身邊。他們如兄妹那般相對而言。鐘馗讓秋蕓不要難過,他知道她為自己不能得到女人應得到的一切而痛苦,但“悲歡喜淚,人間常事”。秋蕓從悲傷中警悟,告訴鐘馗:“我痛快,我嫁給了舞臺。”確實,30多年的人生中,只有舞臺,才是隸屬于她的領域。
【鑒賞】
本片是秋蕓——戲曲女演員35年生活經歷的寫照。她從歷史生活的深處向我們走來,從她那非同尋常的經歷中,折射出世態炎涼、命運挑戰,以及發出了作為一個女性內心痛苦的吶喊。然而,導演無意通過秋蕓的“磨難——奮斗——成功”的常見命運模式來點化這種人生哲理意味,而是采用了模糊的鏡語非常細膩地展示秋蕓在坎坷人生路上的種種感受和感悟,以及對秋蕓那孤獨女性的心理流程的揭示,從而將一個受壓抑于倫理桎梏、受禁錮于世俗樊籬的事業上的女性強者和生活中的失意者,立體地呈示在觀眾面前,并從她的風風雨雨的生活歷程中,感受時代的聲音與政治的風云變幻。
導演也并不是拘泥于秋蕓作為普通人的生活流程,而是注重發現了戲曲演員不同于一般常人的生活特點,采用了戲中戲的敘事模式,把現實與舞臺完美地揉合起來,賦予影片獨特、完美的藝術特色。
首先,影片用了三種敘述方式。①靠敘述性的語言再現了秋蕓從童年到成年的35年的坎坷生活。這是現實生活的敘述性反映,客觀而寫實,以一種較為全知的視角如實地不加評判地反映著秋蕓那坎坷、孤獨的一生:母親的偷情,母親與“后腦勺”的私奔,從藝的艱辛,愛情的受挫,成功后的被妒,以及婚后的不幸等等。然而,這種敘述也并不是嚴格的生活再現,而有一定程度的風格化顯現。如影片結尾,秋蕓父親宴請劇團后,只剩下父女倆人,在一片紅蠟光中,秋蕓父趁著酒勁在打鬼、說要把整世界鬼全打光。此時,秋蕓感慨地對父親說:她早想通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才是真鬼”,并說鐘馗孤燈破傘、跋山涉水,只是想為妹妹找個好男人。這種在一定程度風格化的場景布置與表演中,讓觀眾深深地體會到秋蕓那一生無處訴說的悲苦艱辛。②“鐘馗世界”的敘述:這是一個完全由戲曲來表現的虛幻的神鬼世界,高度風格化和程式化的表演完全是表現性的。這個世界對秋蕓的心理世界起著非常重要的“渲泄”和“補償”作用。它隨著“秋蕓世界”在影片展開過程中交替出現,每當秋蕓命運轉折關頭,鐘馗總是從另一世界觀照著她。他那善良、富有人情味的溫柔目光對秋蕓的心理起到了烘托作用:同時,更讓觀眾感到秋蕓那作為一個女人不得不埋藏了她的女性美而以男人丑陋的面目出現的痛苦與悲憤。③“舞臺生活世界”:這是介乎秋蕓與鐘馗之間的現實世界,是一道橋梁,為“秋蕓世界”與“鐘馗世界”的轉換作了必要的銜接。它既是敘述性的,又具有非常強的表現性。特別是影片開頭的一組短鏡頭組接的化妝,那多面鏡子中鐘馗與秋蕓的多次對視,都為后面兩個世界的交流作了鋪墊。當秋蕓在舞臺上成功之后,遭到了不少人的嫉妒。一次演出《三岔口》,秋蕓遭了暗算,她悲苦欲絕、孤身一人坐在化妝間內,這時:
鏡547: (全)化妝間門半開著。
鏡548: (全)鐘馗從里處出現走上前來。
鏡549: (推全-全)鐘馗主觀:半開的門里透著光亮。
鏡550: (推全-中)鐘馗走上前。
鏡551: (推全-中)門(推成近)看見秋蕓側身而坐。
這里,導演在鏡頭548后用了一個鐘馗的主觀鏡頭,讓觀眾產生錯覺,還以為是鐘馗在現實的化妝間外偷偷窺視著秋蕓。這時秋蕓終于忍受不住這種痛楚,邊往臉上抹油彩,邊長嘶吶喊。
鏡553: (全)秋蕓大叫,跳上桌子。
鏡554: (特)仰天大哭的秋蕓。
鏡555: (仰、特)泣不成聲的秋蕓。
鏡556: (推全-特)鐘馗走到門前,唱道:“來到家門前,門庭多冷落,有心把門叫,又恐妹受驚……”
鐘馗滿眼含淚地望著門縫內低聲抽泣和仰天大哭的秋蕓,這是由于攝影機的視角關系,把“鐘妹”與秋蕓幻同為一人,為那情緒高度的強化找到了心理上的契合,劍拔弩張的鐘馗來到陽世同樣變得孤獨凄涼。這時,鐘馗已不是鬼神世界里的捉鬼人了,而是秋蕓此時此刻凄苦內心的寫照。我們在這個段落里,通過那“舞臺生活世界”——化妝室的轉換,把現實與戲曲同一了,“縫合”了,同時看到了秋蕓與鐘馗的內心悲愴的世界。
因此,三種不同的敘述線決定了影片整體獨特的美學風格,即實現了再現與表現、寫實與寫意、逼真與假定的綜合顯示,這樣就為影片構思提供了更為廣闊的天地。導演通過那個舞臺生活的銜接以及音樂的整體構成,巧妙地將看似全然對立的兩界結合起來,又決無突兀之感,相互交織,相互映襯,相輔相成,構成了現實與非現實、戲劇與非戲劇、敘事與非敘事的成功綜合。
整部影片結構框架嚴謹,干凈、洗練,導演通過大膽的時間省略,把一切政治運動的具象描繪排除在故事之外,留出大量的鏡頭著意對人物心態和環境心態的展示,力塑人物本身。在描述人物的心態時,也不是借用于富有戲劇性的夸張情節與動作,而是通過與當時的人物心情有關的環境與人在自然生活中的細微動作來揭示。如秋蕓跟張老師到省劇團去了,秋蕓父不得不一人回鄉耕田務農。在分別時,并沒有直接表現秋蕓與父親那依依不舍的分離之情,而是秋蕓沒有見到父親,坐吉普車走了,這時秋蕓父正孤苦一人地蹲在墻角樹下。導演在這里用了一只被遺棄的小狗來側寫秋蕓父當時離開女兒的痛苦心情,不著一語,卻淋漓盡致。導演在這里對戲的處理有相當的功力,達到了一種揮灑自如的境界。又如“后腦勺”是秋蕓坎坷生命之途中最重要的一個心理因素。自從她初知人事時在偶然的場合發現了那“后腦勺”后,就一直在尋找這個“后腦勺”。然而始終沒有找到。最終成名后,母親才告訴她“后腦勺”是她的生父,并帶她去見生父。秋蕓在面館里看到了“后腦勺”。
鏡616: (搖、中)面館內“后腦勺”正在低頭吃面。
鏡617: (近)秋蕓的目光停止了。
鏡618: (中)吃面的“后腦勺”。
鏡619: (搖、近)秋蕓(跟搖)走向“后腦勺”,坐下。
鏡620: (特)透過秋蕓腦后看到吃面的“后腦勺”側面。
鏡621: (推、近)秋蕓認真觀察著。
鏡622: (近)“后腦勺”擦汗。
鏡623: (拉近-中)秋蕓拿出紅手帕放在桌上。
鏡624: (近)“后腦勺”端碗猛吃著、嗆著,掩面而去。
鏡625: (近)秋蕓看著。
在這里,“后腦勺”始終沒有回過臉,然而在此醒目的“后腦勺”給人以一種強烈的視覺震撼,不但表現了導演精巧的構思,還帶給觀眾許多畫面以外的倫理上的啟迪與深思。影片中諸如此類的細節處理比比皆是。影片就是用許多在男尊女卑的社會里最能觸及女性痛楚的細小事件的有機結合,來對秋蕓那孤獨的女性心靈進行超負荷的重壓,而促使她向精神寄托鐘馗靠近。終于,在影片結尾處,讓秋蕓面對鐘馗吐露出心聲:“我已嫁了,是你讓我嫁給了舞臺!”這一句話,點畫出了秋蕓人生的困惑和內心的孤獨,她深深地感到只有在那外表丑陋、內心真誠的鐘馗世界中,即在她獻身的藝術世界中, 自己才能得到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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