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浪淘沙
清鏡上朝云,宿篆猶薰,一春雙袂盡啼痕。那更夜來山枕側,又夢歸人。
花底病中身,懶約濺裙,待尋閑事度佳辰。繡榻重開添幾線,寂掩重門。
詞譯
清晨,夜來香還眠著,他舊時的味道。入夢的伊人,已經醒來。然而,天涯無歸客,何以煙雨夢歸人?
窗外,梨花已經飄零一地。窗內,她淚眼朦朦,晚風中對著枝頭最后一束,喃喃哀求,留住!留住!可否?可否?
日夜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黃昏,看那飄渺的云,仿佛是杳杳無期的音訊。
評析
此篇是借女子傷春傷離寫作者之離恨。
詞由景起,“清鏡上朝云,宿篆猶薰”,清晨,朝云映到明鏡里,夜來焚燒的篆香還未燃盡。說“清鏡”,謂“朝云”,都說明主人公應該是一閨中女子。所以,接下一句,“一春雙袂盡啼痕”。“袂”,指衣袖;“啼痕”,即淚痕。此句似是由韋莊《小重山》“羅衣濕,紅袂有啼痕”和顧夐《虞美人》“畫羅紅袂有啼痕”化出,添一“盡”字,以突出淚水之多,愁怨之熾,心傷之甚。本來啼痕滿袖,已經是淚干腸斷,夠傷心的了,可又兼以夜來孤眠,無人于枕側相伴的孤苦清寥,該如何消受?而孤眠無夢也罷,偏偏又夢見了歸人,此之千愁萬怨的郁郁之懷,千回百轉,翻轉折進,又叫人怎么忍受?
所以,下闋起首就說:“花底病中身。”終于病了,為愁,為離,為傷,為夢而染病了。病中的她,懶散倦怠地站在花底,再也不想與女伴相約了。只有“待尋閑事度佳辰”。縱有良辰美景,無人相伴,愁緒難解,一“閑”字點出她的寂寞難耐。末二句,“繡榻重開添幾線,寂掩重門”,“繡榻”句,用的是添線之典。據《歲時記》,魏晉時,宮人用紅線量太陽的影子,冬至后,太陽的影子就會添長一線。此處言“添幾線”,意謂已經過了好幾年了。“寂掩重門”,戴叔倫《春怨》詩中有“金鴨香消欲斷魂,梨花春雨掩重門”,用黃昏時雨打梨花的景象,襯托了一位深懷相思之情的女子的孤寂的心態,容若此句似是由此化出。這兩句是說,不是不想二人相攜,暢敘幽情,而是一別就是幾年,實在無法相聚啊!如今惟有寂寞地關上一層又一層的門,空懷相思了。詞于平實率直中見真婉深致,且不乏情韻流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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