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浪淘沙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頭。教他珍重護風流。端的為誰添病也，更為誰羞？

密意未曾休，密愿難酬。珠簾四卷月當樓。暗憶歡期真似夢，夢也須留。

詞譯

與秋雨有約的女子，在這蕭瑟時節，你是為了誰害了那相思之病，又是為了誰而紅暈滿頰？

相愛的時候，滿天的星，顆顆都是永遠的春花；遍地的花影，簇簇都是永遠的秋月。

可廝守一生的心愿，卻遙如高樓飄渺的歌聲。月光下，參差的往昔情事，暗憶如流水。你的寂寞，你的美。蝶飛如夢，夢飛如蝶。

評析

這首詞描寫一個思念情人的女子，以該女子的口吻訴說自己的心事。筆勢靈動，自然流美。首二句謂夜雨過后，天氣乍涼，帶來秋意，引起人心中的愁思。“夜雨做成秋，恰上心頭”，脫胎于宋吳文英《唐多令》詞“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心”字上面加“秋”字，成為“愁”字，是漢語特有的文字結構手法，又近于字謎游戲。然而在詞意的表達上，似乎是信手拈來，涉筆成趣，毫無造作之嫌，且緊扣主題秋思離愁。

“教他珍重護風流”，“他”指夜雨，意謂希望夜雨能好好地保護人間的美好事物，不要給人帶來煩憂。那詞人為何會有此語？——因為她已染疴憔悴，不能再經風著雨。“端的為誰添病也，更為誰羞？”二句寫自己目前之心情，用“為誰”提問，其實自己心里明白。如果直接道出，就如元稹《會真記》里崔鶯鶯詩：“不為旁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卻羞郎”，謂不是為了旁人，就是為了你，我才一身憔悴一身病，羞于相見呀！

下闋，“密意未曾休，密愿難酬”，慨嘆自己的情意尚未了結，心中的愿望又難以實現，唯有在夜雨過后，皓月當空之時，卷起簾子，對月沉思。“珠簾四卷月當樓”，化用杜牧《懷鐘陵舊游四首》“一聲明月采蓮女，四面朱樓卷畫簾”，插入“珠簾”“月”“樓”之景語，使詞意變得比較舒徐，有頓挫。最后二句寫回憶。“暗憶歡期真似夢，夢也須留。”此時想起過去的恩愛，恍如一夢。但即使是夢，也值得珍惜。一片癡情，怨而不怒，深得詩教溫柔敦厚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