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關一曲水東流,燈火旌陽一釣舟。
我自只如常日醉,滿川風月替人愁。
---黃庭堅
黃庭堅的詩歌一般寫得生澀拗峭,蹊徑獨辟,但也有少量篇什聲情流美,逼近唐人風韻的。這首小詩便是一例。此詩約作于詩人早年離開家鄉赴地方官任時。分寧(今江西修水)是詩人的老家。杜澗叟名槃,是他的友人,看來在詩人出發時曾來送別。
提起送別,不能不想到著名的《陽關》曲。陽關在今甘肅敦煌西南一百三十里,是唐代出西域的門戶。王維《送元二使安西》這首動人的送別詩,寫成后廣泛流傳,被譜為歌曲演唱,稱作“渭城曲”;唱時還要把結尾一句重復三遍,所以又稱“陽關三疊”。本篇以“陽關一曲水東流”發端,可見是在依依惜別的深情中乘船離開了鄉土。故人有心,流水無情,不可解脫的矛盾,一上來就給全詩籠罩上感傷沉重的氣氛。
次句承寫舟中回望的情景。旌陽,山名,在分寧縣東一里。舟船遠去之際,旌陽山下的燈火仍依稀可辨,而自己已單獨置身于一葉小舟之中,隨流漂蕩于江面上。此情此景,又何以堪?
以上敘寫離別,尚未進入直接抒情。下聯本應著力抒述內心的愁思,卻突然翻出了新意: 我只不過像平時那樣喝醉罷了,倒是滿川風月在替人悲愁啊!前一句語氣極平淡,仿佛將滿懷愁思都解除了;后一句出人意表,卻又將悲愁加于江上的清風明月。難道真是愁思轉移了嗎?非也。物本無情,人自有情,以有情觀無情,才會使無情之物染上人的主觀情緒色彩。這一江風月的悲愁,不就是詩人離情的外射嗎?詩人不但自己悲愁,還要讓天地萬物都來替他悲愁,這樣的愁思可真是無邊無際、難以排遣了。由此可以體會到前一句里的那個“醉”字,那并不是一般的酒醉,而是“借酒銷愁愁更愁”呵!愁思浸滿了心田,加上一點朦朧的酒意,放眼望去,滿川風月,一片愁情。詩人確實感到自己醉了,但并非醉于酒,而是醉于那勃發濃郁的愁情。所以這句語氣極平淡的話,其實包含著極深沉的苦味。
情景相生,是古典詩歌常用的手法,而形式多樣,例子不勝枚舉。本篇的后一聯,將無情之物說成有情,而把有情的人,偏說成是無情,就形成了更為曲折、也更耐人尋思的情景關系,在藝術表現上是頗為新奇的。從這一點看來,詩的風格畢竟還打著黃庭堅個人的印記,與唐詩的自然渾成尚有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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