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晚歲躬耕不怨貧

【題解】

陶淵明是辛棄疾最喜愛的田園詩人之一，所以在他罷官閑居瓢泉時，反復拜讀陶淵明作品，時常化用其作品詩句而作詞以遣懷。詞中上片贊美陶淵明人品高尚淳樸，而自己的生活境遇恰好與之相似，他敬佩陶淵明，以淳樸之心與鄉民相交，對黑暗和兇險的政壇毫無留戀而急流勇退，自此安貧樂道；下片贊其詩清新純真，能夠流傳千秋。全詞采用夸張手法，多處化用陶淵明的詩句，表達了自己對陶淵明的無比崇拜與贊譽，同時借以排遣內心的郁憤之情。

【原文】

讀淵明詩不能去手①，戲作小詞以送之。

晚歲躬耕不怨貧②，只雞斗酒聚比鄰③。都無晉宋之間事④，自是羲皇以上人⑤。

千載后⑥，百篇存⑦，更無一字不清真。若教王謝諸郎在，未抵柴桑陌上塵⑧！

【注釋】

①去手：離手。②晚歲：晚年。躬耕：親身耕作。“晚歲”一句：陶淵明四十一歲以后，棄官歸隱，躬耕田畝，無怨無悔。其《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獲早稻》詩有云：“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四體誠乃疲，庶無異患干。盥濯息檐下，斗酒散襟顏。遙遙沮溺心，千載乃相關。但愿長如此，躬耕非所嘆。”又其《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詩二首》之二云：“先師有遺訓，憂道不憂貧。”③“只雞”句：參見陶淵明《歸園田居》之五：“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又陶淵明《雜詩十二首》之一：“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得歡當作樂，斗酒聚比鄰。”比鄰：近鄰，鄰居。④都無晉宋之間事：謂陶淵明作品中表面上很少涉及晉、宋之際時事。晉宋之間事：指陶淵明所生活的時代，即東晉末年、劉宋初年之間的事情。⑤“自是”句：謂陶淵明自是遠古時代高人。語出陶淵明《與子儼等疏》：“嘗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羲皇以上人：上古時代以前的人。羲皇：即上古時代伏羲氏。⑥千載后：陶淵明距辛棄疾此時約八百年，此處舉成數，稱千載。⑦百篇存：《陶淵明集》現存詩125篇。⑧“若教”二句：如果王、謝豪門子弟還在，那他們連陶淵明故鄉柴桑路上的灰塵都不如。王謝：六朝時期的豪門望族。柴桑：古縣名，陶淵明故鄉，在今江西九江縣一帶。陶淵明中年以后歸隱于此。陌上塵：路上的塵土。語出陶淵明《雜詩十二首》之一：“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譯文】

我這一段時間以來，拜讀陶淵明的詩簡直著了迷，竟不能離手，今天寫了一闋游戲之作的小詞，以此奉送給大家。

陶潛在臨近晚暮之年，毅然棄官歸隱躬耕田園，從來都是無怨無悔于清貧，偶爾還殺只雞設酒宴，邀請鄰居一起舉杯開懷暢飲。在他心中完全沒有了晉宋之間戰亂不斷、南北分裂的事，自比是上古時代以前的人。

歷經千百年之后的今天，仍然有百余篇精妙的詩文留存于世，文中更是沒有一個字不體現出清新純真。倘若讓東晉時期王、謝兩大豪門望族的諸位子孫都站在這里，恐怕他們都不如陶淵明故鄉柴桑路上的一粒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