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盟鷗①

【題解】

此詞作于淳熙九年（1182），辛棄疾被罷官歸家不久。本詞表面是寫優游之趣，閑適之情，表示出要與鷗鷺為友，寄情于山水。但當他一想到閑居帶湖的今昔，自然而然就開始感慨人世間的悲歡和變遷，不禁憂慮國事，嘆惜自己的遠大志向不能實現。全詞主要特點在于題為“盟鷗”，活用《列子·黃帝》狎鷗鳥不驚的典故，又以“人禽共處”的微妙，發人深思，在新奇當中蘊含豐富的思想內涵。

【原文】

帶湖吾甚愛②，千丈翠奩開③。先生杖屨無事④，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鷗鷺，今日既盟之后，來往莫相猜⑤。白鶴在何處？嘗試與偕來⑥。

破青萍，排翠藻，立蒼苔⑦。窺魚笑汝癡計⑧，不解舉吾杯⑨。廢沼荒丘疇昔，明月清風此夜，人世幾歡哀⑩？東岸綠陰少，楊柳更須栽。

【注釋】

①水調歌頭：詞牌名。又名“元會曲”“凱歌”“臺城游”等。相傳隋煬帝開汴河自制《水調歌》，唐人演為大曲，“歌頭”就是大曲中的開頭部分。雙調九十五字，平韻，宋代也有用仄聲韻和平仄混用的。

盟鷗：是活用《列子·黃帝》狎鷗鳥不驚的典故，指與鷗鳥約盟為友，永在水國云鄉一起棲隱之意。《左傳·僖公九年》：齊侯盟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歸于好。”李白詩：“明朝拂衣去，永與白鷗盟。”②帶湖：在信州（今江西上饒）北靈山下。③翠奩（lián）：翠綠色的鏡匣。這里用來形容帶湖水面碧綠如鏡。奩：女子梳妝用的鏡匣，泛指精巧的小匣子。④先生：作者自稱。杖屨（jù）：手持拐杖，腳穿麻鞋。屨：用麻、葛做成的鞋。⑤“凡我”三句：表示與鷗鷺結盟，要互相信任，不要猜疑。鷺：鷺鷥，一種水鳥。⑥偕來：偕同而來；一起來。⑦“破青萍”三句：描寫鷗鷺在水中窺魚欲捕的情態。⑧癡計：笨拙的主意；心計癡拙。⑨“不解”句：不理解我舉杯自飲的情懷。⑩“廢沼”三句：意思是過去荒涼的廢池荒丘，如今變得景色優美。以帶湖今昔的變化，感嘆人世滄桑，歡樂和痛苦總是相繼變化的。疇昔：以往，過去。宋蘇軾《后赤壁賦》：“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

【譯文】

帶湖是我最喜愛的地方，放眼望去，千丈寬的湖水，宛如打開了綠色的翡翠鏡匣一樣，晶瑩清澈。我閑居在此無事可做，每天手持竹杖，腳穿麻鞋，徜徉在湖畔岸邊，一日里可以悠然自得千百次繞湖徘徊。凡是與我共同結盟友好的鷗鳥鷺鷥，既然你和我締結盟好之后，就應坦誠地常來常往，再也不要互相疑猜。還有那白鶴此時在什么地方呢？請你也嘗試著邀請它們一起前來。

鷗鳥立于水邊蒼苔之上，時而撥動浮萍，時而排開綠藻，原來是在偷窺魚兒，伺機而捕。可笑你只知盯住游魚無計可施，樣子多么癡呆，卻絲毫不懂我此時舉杯的情懷。昔日這里是破敗的池沼與荒蕪的山丘，今夜已是月色皎潔，清風徐來，試問人世間有幾度歡樂，幾度悲哀？河東岸邊的綠蔭尚且稀少，看來還需多多來把楊柳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