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峰新居欲成,夜過西鄰翟秀才家
林行婆家初閉戶,翟夫子舍尚留關(guān)[1]。
連娟缺月黃昏后,縹緲新居紫翠間。
系悶豈無羅帶水,割愁還有劍铓山。
中原北望無歸日,鄰火村舂自往還。
【注釋】
[1]留關(guān):沒有上門閂。
【譯文】
小酒店的林行婆家剛剛關(guān)了門,西鄰的翟秀才還沒有上門閂。娟秀的缺月靜靜懸在暮天;我那縹緲的新居朦朧在白鶴峰巔。排遣郁悶自有北窗東江水;割我愁腸不愁沒有劍鋩山。人在嶺南北望中原,回歸的時日茫茫然;伴著鄰火點點,舂米聲聲,是我獨自往來的蹣跚。
【解析】
這首詩寫于謫居惠州的紹圣三四年間。這次遭貶,他不再當(dāng)太守,而是派到廣東惠州任建昌軍司馬,實為罪臣、罪人。他將全家——包括三個兒媳婦——送往宜興湖泊區(qū)的蘇宅,只帶朝云和他的兒子蘇過及兩名女傭同行。紹圣元年(1094)十月至惠州后,先后寓居合江樓嘉佑寺,居無定所。挨到次年年尾,得知沒有赦還的希望,即本詩的“中原北望無歸日”,他才決心建一棟房子,以便子孫從宜興搬來團聚,這便是本詩寫到的建于并不甚高的小丘白鶴峰之上的新居。東坡名之“白鶴居”。房子蓋得很稱心,分為“思無邪齋”“德有鄰堂”,南端小空地還種了橘子、柚子、荔枝、楊梅等,又有本詩提到的兩個好鄰居。居高騁目,能看見東江兩岸的鄉(xiāng)村風(fēng)光,連白水山和遠(yuǎn)處的羅浮山也盡收眼底。向來有建筑癖的蘇東坡對自己的建筑很滿意。
起句的林行婆,蘇軾曾有文寫道“年豐米賤,林婆之酒可賒”,可知是開小酒店的老太太。林語堂《蘇東坡傳》還寫了東坡在白鶴峰下挖了一個四丈深的水井,兩鄰居也得到不少方便。蘇東坡離開惠州后還繼續(xù)送禮物給老太太。品味本詩的意境與情懷,既有新居欲成、團聚有望的喜悅,也有北歸無望的失意。韓愈“水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柳宗元的“海畔尖峰似劍铓,秋來處處割愁腸”,都是貶謫嶺南的詩句。東坡信手拈來,用“青羅帶”似的江水“系悶”,用劍铓山峰“割愁”,既用典,又鮮活,看不出用典的痕跡,像鹽融化在水里,看不出鹽而有鹽味。這兩句詩在輕松中潛著一種沉重,含有很深的感慨,恰是東坡當(dāng)時的心境。
可惜,蘇軾的新居落成剛兩個月之久,朝廷貶他到海南島的命令就來了。正如他青年時代詩句所言:“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他辛苦經(jīng)營的白鶴新居又成了雪泥之上“偶然留指爪”的“爪”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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