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

香墨彎彎畫，燕脂淡淡勻。

揉藍衫子杏黃裙，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人去空流水，花飛半掩門。

亂山何處覓行云？又是一鉤新月照黃昏。

題解

這首詞有的版本加有題目“閨怨”。從詞的內容來看，先寫女子盛妝待人的情景，再寫她待人不得而失望的情懷，確實是一首典型的閨怨詞。此詞當為詞人前期作品。

【句解】

香墨彎彎畫，燕脂淡淡勻

起首兩句寫女子畫眉、搽臉，“畫”與“勻”兩個動詞運用精當，“彎彎”、“淡淡”兩組疊字從音調、意思來看配合得也好。“香墨”，指古代女人畫眉用的螺黛；“燕脂”，即胭脂。

揉藍衫子杏黃裙，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女主人公上身穿著揉藍色的衫子，下身則是杏黃色的裙子。“揉藍”，就是稍淺帶碧的藍色，詩詞里常用來形容水的顏色，比如王安石《漁家傲》：“平岸小橋千嶂抱，揉藍一水縈花草。”這句連上面兩句，香墨（黑）、燕脂（紅）、揉藍、杏黃，四種顏色組合在一起，非常艷麗。寫完了穿著，接著又寫這女子的動作，她倚著玉欄桿，一聲不吭地用檀色（淺絳色）的顏料點唇。這種顏色和上面提到的四種顏色組合：黑色的眉毛、淡紅色的胭脂、碧藍色的上衣、杏黃色的下裳、淺絳色的嘴唇，宛如一幅重彩工筆仕女圖，一個女子倚欄的愁悶姿態宛如夢幻一般再現于讀者面前。她為什么憑欄梳妝呢？作者雖然沒有交代，但從詞中的“獨”和“無語”可以猜到，“獨”說明沒有人陪伴，“無語”則說明她沒人可以說話，或許也暗示她心情不好，不愿說話。“女為悅己者容”，這女子盛服艷妝，肯定是想打扮給情人看，但如今她獨立無語，說明情人并不在身邊。

人去空流水，花飛半掩門

這兩句不但點明了女子在思念離人，而且點明了季節是在春天。“流水”二字暗示離人的薄情，“花飛”則象征著女子的綿綿情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似乎就是這兩句詞的注腳。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流水”可能象征著這女子的愁緒像流水一樣悠悠流之不盡，“花飛”則象征著她的美麗容顏凋謝，隱含著青春將逝的悲哀。“半掩門”也是中國古典詩詞中常用的意象，一般用來表達寂寞無聊賴的狀態。這兩句寫流水、寫空寂的庭院，似乎不著邊際，但這些場景所包涵的不確定性，正好給讀者以無限的聯想空間。

亂山何處覓行云？又是一鉤新月照黃昏

“亂山何處覓行云”顯然也帶有象征意義。“行云”是古人常用來形容薄幸男子的詞，比如唐代詩人雍陶的《相和歌辭·明月照高樓》：“君若無定云，妾若不動山。云行出山易，山逐云去難。”又如五代馮延巳的《蝶戀花》：“幾日行云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雍陶的詩中，女子自比為山，比男子為云。秦觀的這句詞也寫到山，也寫到云，卻是把男子駐足的所在比作山，因為他久無音信，就如行云藏在迷亂的山中，行蹤詭秘，無法尋覓。一個“亂”字，形象地描摹出了女子情思繚繞而又無可奈何的心態，似乎能看見她慌亂而又飽受煎迫的心靈。“又是一鉤新月照黃昏”，則把筆觸伸到眼前的實景，眼前新月在天，讓人恍然覺悟，原來就在女子無言、無奈的等待之中，一天又將過去。一個“又”字，點明了女子對男子的等待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歲月苦不居，綠窗佳人老，這女子還有多少青春經得起這樣等待的消耗呢？李煜詞《虞美人》：“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憑闌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都是寫春來春往，都是感嘆韶華不留，秦觀這首詞和李煜的寫法可謂異曲同工。

評解

閨怨是中國古代永恒的文學題材，因為那時候婦女地位低下，交通不便，男子為名韁利鎖所牽絆，導致很多女子不得不經常承受獨守空房的痛苦。秦觀這首詞在內容上雖然沒有多少新意，但是藝術成就很高。詞的上闋色彩鮮明，和下闋的冷落荒涼恰成鮮明的對比，很好地襯托了離人的孤寂，可謂一篇描寫閨怨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