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伯先（兩首）

宇宙空垂諸葛［1］名，不留謝傅［2］為蒼生。

義公［3］已殉《平陵曲》，姬發(fā)［4］難尋牧野盟。

南國［5］豈應(yīng)銷霸業(yè)？中原從此壞長城［6］。

魂歸近接黃花冢［7］，鐵馬金戈［8］夜夜聲。

尋常巷陌奈君何，忍唱尊前青兕歌。［9］

海島田橫心自壯［10］，天門［11］陶侃翼空摩。

千秋北府［12］兵無敵，一水南徐［13］夜有波。

何日黃龍［14］奠杯酒？髑髏飲器［15］發(fā)橫拖。

題解

此詩系為悼念摯友趙伯先而作。開首即以“空垂”二字突出了趙伯先烈士的犧牲給革命所造成的重大損失；頸聯(lián)抑進(jìn)一層，對伯先烈士壯志未酬而不幸英年早逝深致悲慨。第二首化用“尋常巷陌”“海島田橫”諸典，進(jìn)一步強化了全詩肅穆悲壯的氣氛。尾聯(lián)妙用“黃龍酒”的典故，借以激勵革命志士戮力同心、殄滅仇讎以告慰先烈。按：趙聲，字伯先，江蘇丹徒人。1902年于江南陸師學(xué)堂畢業(yè)。次年游歷日本，歸國后任兩江師范學(xué)堂教員。后在江陰訓(xùn)練新軍，1905年升至三十三標(biāo)標(biāo)統(tǒng)，次年于南京加入同盟會，旋任督練公所提調(diào)，統(tǒng)帶新軍第二標(biāo)。1909年與黃興醞釀廣州新軍起義。次年倪映典發(fā)動新軍起義失敗，遂往南洋各地籌措軍費，并任香港同盟會會長。1911年4月與黃興領(lǐng)導(dǎo)廣州起義，失敗后，抑郁成病，不久即逝于香港。

注釋

［1］諸葛：即諸葛亮。語出杜甫《詠懷古跡五首》:“諸葛大名垂宇宙。”此借指趙聲。

［2］謝傅：即謝安。語見《晉書·謝安傳》:“高嵩戲之曰：‘卿累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按：詩人在此以謝安比伯先，因伯先死，故云“不留”。

［3］義公：《古今注》:“《平陵東》，漢翟義門人所作也。”又《樂府古題要解》:“（翟）義，丞相方進(jìn)之少子，字少仲，為東郡太守；以王莽方篡漢，舉兵誅之。不克，見害。門人作歌以悲之也。”

［4］姬發(fā)：據(jù)《史記·周本紀(jì)》：武王姬發(fā)起兵滅商，至于商郊牧野，乃誓，諸侯兵會者車四千乘，遂攻商滅之。

［5］南國：指廣州。此謂是年4月伯先與黃興領(lǐng)導(dǎo)辛亥廣州起義失敗事

［6］中原：指中國。壞長城：語出《南史·檀道濟(jì)傳》:“遣濟(jì)見收，憤怒氣盛……曰：‘乃壞汝萬里長城。’魏人聞之，皆曰：‘遭濟(jì)已死，吳子不足復(fù)憚。’自是頻歲南伐，有飲馬長江之志。”按：后因以“壞長城”比喻外敵入侵。如陸游《書憤》:“塞上長城空自許。”

［7］黃花冢：即是年4月（舊歷三月二十九日）之廣州起義死難烈士墳?zāi)埂Ｔ趶V州市東北黃花崗。即所謂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

［8］鐵馬金戈：形容軍容強盛。語本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想當(dāng)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9］尋常二句：謂唱起辛棄疾的《永遇樂》詞便想起趙聲，遂不能復(fù)唱下去。尋常巷陌：語出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辛棄疾以此詞抒發(fā)國土淪亡、報國無路的悲哀。青兕，指辛棄疾。忍，詩人悼念故友，蒿目時艱，故曰“不忍”。

［10］海島田橫：田橫秦末群雄之一，原為齊國貴族，在陳勝吳廣大澤鄉(xiāng)起義后，田橫與兄田儋、田榮也反秦自立，兄弟三人先后占據(jù)齊地為王。后漢高祖劉邦統(tǒng)一天下，田橫不肯稱臣于漢，率五百門客逃往海島，劉邦派人招撫，田橫被迫乘船赴洛，在途中距洛陽三十里地的首陽山自殺。海島五百部屬聞田橫死，亦全部自殺。事見司馬遷《史記·田儋列傳》。作者借用此典，謂趙伯先于黃花崗之役失敗后，仍避居香港，繼續(xù)籌劃起義事業(yè)。故曰“心自壯”。

［11］天門：《晉書·陶侃傳》:“夢生八翼，飛而上天，見天門九重，已登其八，唯一門不得入。閽者以杖擊之，因墜地，折其左翼。及寤，左掖猶痛。”此處借此典痛惜趙伯先壯志未酬英年早逝。

［12］北府：《晉書·劉牢之傳》:“（謝）玄以牢之為參軍，領(lǐng)精銳為前鋒，百戰(zhàn)百勝，號為‘北府兵’，敵人畏之。”此借指革命武裝力量因趙伯先的卓越領(lǐng)導(dǎo)而勢不可當(dāng)。

［13］南徐：趙伯先的故鄉(xiāng)。按：趙聲丹徒人，丹徒，隸屬鎮(zhèn)江。

［14］黃龍：《宋史·岳飛傳》:“金將軍韓常欲以五萬眾內(nèi)附。飛大喜，語其下曰：‘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爾！'”后遂用“飲黃龍”表達(dá)克敵制勝的豪情壯志。

［15］髑髏飲器：《史記·刺客列傳》:“趙襄子與韓、魏合謀滅智伯，滅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趙襄子最怨智伯，漆其頭以為飲器。”飲器，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