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命詞

五月八日夜半，余為宵人［1］構陷，緹騎［2］入室，匿復壁［3］中，口占絕命詞二十八字，瞑目待盡。后竟得脫。每誦吳祭酒［4］“故人慷慨”之句，不知吾涕之何從也。

曾無富貴娛楊惲［5］，偏有文章殺禰衡［6］。

長嘯一聲歸去也，世間豎子竟成名。［7］

題解

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實行“清黨”，旋又指派軍警于5月8日夜半到吳江黎里鎮搜捕柳亞子。當時亞子的夫人鄭佩宜異常機警，及時將他暗藏于復壁內，自料死劫難脫的柳亞子于“瞑目待盡”之際，遂口占此詩，以明心志。

注釋

［1］宵人：宵小，小人。

［2］緹騎：謂憲兵之流。《后漢書·百宵志》:“執金吾一人，中二千石；丞一人，比千石；緹騎二百人。”按：漢執金吾掌皇宮外的巡邏保衛。

［3］復壁：有夾層的墻。

［4］吳祭酒：即吳偉業，吳曾為清國子監祭酒。“故人慷慨”之句：出自吳詞《賀新郎·病中有感》:“故人慷慨多奇節。”按：詩人以不能殉于“四一二”反革命事變為憾，以為有愧死于是難之友人，故每以吳梅村自比，并引其詩以致慨。

［5］楊惲：《漢書·楊惲傳》:“惲既失爵位，家居治產業，起室宅，以財自娛。”

［6］禰衡：《后漢書·禰衡傳》:“衡為作書記，輕重疏密，各得體宜。祖持其手曰：‘處士，此正得祖意，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后黃祖在蒙沖船上，大會賓客，而衡育不遜順，祖慚，乃訶之。衡更熟視曰：‘死公！云等道？’祖大怒，令五百士卒將出，欲加箠。衡方大罵，祖恚，遂令殺之。”

［7］豎子句：《晉書·阮籍傳》:“（阮籍）嘗登廣武，觀楚漢戰處，嘆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