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崇讓宅[1]

【原文】

密鎖重關掩綠苔，廊深閣迥此徘徊。

先知風起月含暈[2]，尚自露寒花未開。

蝙拂簾旌終展轉[3]，鼠翻窗網小驚猜[4]。

背燈獨共馀香語[5]，不覺猶歌《起夜來》[6]。

【注釋】

[1]崇讓宅：指王茂元住宅。

[2]月含暈：環繞月亮周圍的光氣。《廣韻》：“月暈則多風。”王褒《關山月》：“風多暈更生。”

[3]蝙拂：即蝙蝠。簾旌：即簾箔，布門簾，像旌旗，故稱。

[4]窗網：即紗。朱注引程大昌曰：“網戶刻為連文，遞相綴屬，其形如網。后世有遂直織絲網，張之檐窗，以護鳥雀者。”

[5]背燈：背對著光。白居易《村雪夜坐》：“南窗背燈坐，風霰暗紛紛。”

[6]《起夜來》：古曲名。柳渾《起夜來》曲：“颯颯秋桂響，悲君起夜來。”

【譯文】

重門緊鎖，庭中小徑久無人行，長滿青苔。走廊深邃，閣樓遙遠，我在此徘徊。看見環繞月亮周圍的光氣，便知將要起風了。夜露依舊清寒，花兒還沒有開。蝙蝠輾轉來回地繞著布門簾飛，終宵輾轉反側，老鼠不時翻動紗窗，讓人吃驚猜疑。背著燈光獨坐，像在與亡妻一起說話，不知不覺唱起了《起夜來》曲。

【賞析】

詩人自東川歸京，曾在洛陽的崇讓宅住過一段時間，看到頹園荒景，感到物非人亦非，深寓對妻子王氏的悼念與相思。詩歌妙在讓景物和場景傳達情緒，層層渲染遞進，泣血痛心，不由讓人感同身受。

首聯“密鎖重關掩綠苔，廊深閣迥此徘徊”一句描寫崇讓宅的環境氛圍。通過連用“密”“重”“掩”“深”“迥”等形容封閉、荒涼的形容詞，暗示閣樓久無人居，烘托蕭瑟凋敝的氣氛，讓人感到陰森凄涼。

頷聯由白天到黑夜，抓住月暈、有風、寒露、花未開等初春的典型特征，貼題“正月”，寫其寒涼冷落，用氣溫的寒冷暗示內心的悲涼，對首聯環境描寫的時令進行補充，景中含悲。

頸聯由室外轉入室內，選擇蝙蝠和老鼠這兩種最能反映夜間室內荒涼的動物，描寫它們的活動，以動襯靜，烘托室內環境的凄清冷寂。“終展轉”與“小驚猜”不僅指它們在房間內發出的聲音，也是指詩人的內心反映。“終”寫出了蝙蝠一直徘徊飛不出去的困境，也表現出詩人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情形。“小”形容微微的，描摹內心感受十分貼切。先“驚”后“猜”，詩人細膩而敏感的神經，因這些動物的活動更加思慮難安，而他對亡妻的思念在這樣孤寂的夜晚愈發濃烈。

尾聯因“驚”因“猜”，不覺似夢非夢，似醒非醒，聞著帶有妻子味道的枕頭，似乎正如她還活著的時候，不禁和“馀香”共語，好像聽見了她不知不覺唱起了思君的《起夜來》。明明是詩人自己悼念亡妻，卻想象妻子正思念著他，就像以前那樣，此情此景下的詩人仿若癡兒，可見其對妻子的懷念與相思，其言沉痛，字字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