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讀書言懷呈集賢諸學士

【題解】

這首詩是李白于唐玄宗天寶元年（742年）至天寶三年（744年）在長安供奉翰林時所作。當時設有兩個學士院。一個是集賢殿書院，主要職務是侍讀和起草內閣文書；另一個是翰林學士院，專職為皇帝撰寫重要文件，地位高于集賢學士。

李白是唐玄宗欽點翰林學士，越發(fā)榮寵，常被皇上叫去寫詩以供歌唱娛樂。但他因濟世理想落空而苦悶不已，同時，幸遇的榮寵，給他招來誹謗和排擠，使他的心情更不舒暢。此詩便是他在翰林院讀書有感而發(fā)，寫給集賢院學士們的。

這是一首“言懷”之作，詩人一反常用的那種激情奔放與夸張想象，而是如實娓娓道來。但在婉轉清爽的背后，蘊含著十分深刻而又復雜的情感。這一特點的形成，與詩人當時所處的地位及其所特有的心理狀態(tài)是密不可分的。

【原文】

晨趨紫禁中①，夕待金門詔②。

觀書散遺帙③，探古窮至妙。

片言茍會心，掩卷忽而笑。

青蠅易相點④，白雪難同調⑤。

本是疏散人⑥，屢貽褊促誚⑦。

云天屬清朗，林壑憶游眺。

或時清風來，閑倚欄下嘯。

嚴光桐廬溪⑧，謝客臨海嶠⑨。

功成謝人間⑩，從此一投釣。

【注釋】

①紫禁：猶言皇宮，皇帝所居之處。謝莊《宋孝武宣貴妃誄》：“收華紫禁?！崩钌谱ⅲ骸巴跽咧畬m，以象紫微，故謂宮中為紫禁?！崩钛訚ⅲ骸白辖?，即紫宮，天子所居也。”

②金門：金馬門，漢宮門名。漢代東方朔曾待詔金馬門，這里以翰林院比金馬門?！稘h書·東方朔傳》：“待詔金門，稍得親近?！?/p>

③帙（zhì）：書套。散帙，即打開書套讀閱書籍?！墩f文》：帙，書衣也。謝靈運詩：“散帙問所知?！鄙⑧?，解散其書外所裹之帙而翻閱之也。

④青蠅：比喻小人的讒言。陳子昂詩：“青蠅一相點，白璧遂成冤?！鄙w青蠅遺糞白玉之上，致成點污，以比讒譖之言能使修潔之士致招罪尤也。

⑤白雪：曲名。其曲彌高，其和彌寡。因曲調高雅，能跟著唱的人很少。

⑥疏散：意謂愛好自由，不受拘束。

⑦貽：遭致。褊（biǎn）促：狹隘。誚：責罵。

⑧嚴光：字子陵，東漢初隱士。桐廬溪：今浙江省桐廬縣南富春江，江邊有嚴陵瀨和嚴子陵釣臺，傳說是嚴光當年游釣之處。章懷太子《后漢書注》：“桐廬縣南有嚴子陵漁釣處，今山邊有石，上下可坐十人，臨水，名曰嚴陵釣壇也。”

⑨謝客：謝靈運，南朝劉宋時的山水詩人，客是其小名。生平好游山玩水，曾寫有一首題為《登臨海嶠初發(fā)疆中作與從弟惠連見羊何共和之》的詩。臨海：郡名，今浙江臨海縣。嶠：山尖而高叫嶠。張銑注：“臨海，郡名。嶠，山頂也。”

⑩謝人間：意謂辭別世俗，遁隱山林。

【譯文】

每天清晨起來，洗漱完畢就直接趕赴到紫禁宮中，直到夕陽西下還在金馬門待詔。所以空閑之時，就在翰林院翻看前人的殘卷遺篇，探尋古代賢士的著述與奧妙，那種遨游學海的樂趣簡直無窮美妙。有時，哪怕是看到古人的只言片語能與自己的觀點暗合，也會禁不住掩卷而欣喜地微笑。有道是，蒼蠅玷污潔白無瑕的白玉輕而易舉，樂曲《白雪》的曲調高雅，能跟著唱的人很少，只因難以找到同調。我本是疏懶散漫、不求名利之人，卻奈何多次遭到狹隘之人的排擠和責罵嘲笑。

天高云淡，正值秋高氣爽之時，不禁回憶起昔日里，自由自在地在山林野壑之間的悠游遠眺。抑或是，時而清風徐徐吹來，悠閑地倚靠著欄干，我就可以縱酒高歌放聲長嘯。

想那東漢隱士嚴光曾在桐廬溪畔垂釣，南朝的謝靈運踏遍臨海的大小山峰，走遍溪流小橋。等到我功業(yè)有成之后，我也辭別世俗，遁隱山林，從今以后游走在江河湖泊之間，投竿垂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