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蘇屬國婦詩》言情贈友詩歌
良人與我期①,不謂過當時②。
秋風忽送節③,白露凝前基。
愴愴獨涼枕④,慅慅孤月帷⑤。
忽聽西北雁,似從寒海湄⑥。
果銜萬里書,中有生離辭⑦。
惟言長別矣,不復道相思。
胡羊久剽奪⑧,漢節故支持⑨。
帛上看未終,臉下淚如絲。
空懷之死誓⑩,遠勞同穴詩(11)。
這是梁武帝蕭衍模擬蘇屬國妻子的口吻而寫的一首愛情詩,見 《玉臺新詠》卷七。蘇屬國即出使匈奴十九年完節歸來的漢中郎將蘇武,因其回國后官拜典屬國,故世稱蘇屬國。六朝時,這種假借古人或他人身份而抒情志感的作品不少,此其一也。
詩篇開頭兩句即點明了被模擬者的身份。“良人”是蘇武妻子對自己丈夫的稱呼,“當時”則切其青春年少。兩句說:我的丈夫原本與我相約,要恩恩愛愛地生活在一起,不會讓我青春年華虛度的。隨后兩句,詞意為之一轉:“秋風忽送節,白露凝前基。”誰知他竟在令人傷感的秋涼季節,忽然持節出使匈奴了。一個“忽”字,點出了這次出使對于她和他的丈夫來說,都事出意外,并給他們平靜的愛情生活平添了波折。丈夫走后,她形單影孤,倍感凄涼。獨倚涼枕,愴然生悲;面對照進薄帷的孤月,更是心煩意亂。“愴愴獨涼枕,慅慅孤月帷”兩句,恰將一個思婦孤凄的心境刻畫殆盡。
接下去,詩篇寫女主人公由于思夫心切,竟不知不覺進入了幻境: 她恍惚聽見有鴻雁從丈夫牧羊的北海邊飛來了,并且還銜有一封給自己的書信。“忽聽西北雁”的“忽”即“惚”,恍惚之意; “似從寒海湄”的“似”亦應作“好像”講。一個“忽”字,一個“似”字,告訴了讀者女主人公感覺的并非真切。這與《九歌·湘夫人》中“聞佳人兮召余”的一段虛幻描寫文字,立意是一致的。但不同的是,這里缺乏對美好生活的憧憬,所有的僅是“惟言長別”、“不道相思”的“生離辭”。在信中,丈夫還告訴她,當年於靬王贈他的馬畜、牛羊早已被衛律所指使的丁令人盜走,而今生計維艱,之所以沒有倒下去,全憑“漢節” (兼喻堅定的節操)在支持著。她看著看著,信未讀完,臉下早已淚絲流瀉,泣不成聲了。
詩的最后兩句是模寫蘇武妻子讀信后的感慨。她想到丈夫與自己暌隔萬里,永無會面的希望,夫妻活著不能共居一室,死后也不能同葬一穴,原先那些白頭偕老、永不分離的誓言竟全都落空了,不禁倍增傷感。而整個詩篇也就在這種悲切的氣氛中結束。
作為代人之作,這首詩體會歷史人物的心境,描摹思婦的神態,都十分形象生動。特別是幻境的設計,熔歷史背景與藝術構思于一爐,將女主人公隱微的內心世界完全昭揭于外,更見匠心。當然,文學作品并不同于歷史記載,它允許對事實有所突破。例如,據《漢書·蘇武傳》記載,蘇武出使匈奴的明年,其婦“已更嫁矣”,照封建社會的標準,這樣的女子似乎是并不值得同情與歌頌的。再如漢天子射雁得帛書的情節,在《漢書》 中也僅是常惠教漢使者的一種托詞,而作者都巧妙地化用到了蘇武之妻的身上。但也正因為作者這種有意無意的突破,遂使本篇的意義大大超越了個體的局限,而帶上了封建社會中普遍存在的思婦與征人戀情的色彩。篇中的“蘇屬國婦”,實際上已成為千百個愛情之花早謝、不幸而又可憐的思婦形象的縮影。這也就是本篇雖屬代人之作,情節亦或出于虛構,但卻同樣可以打動后世讀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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