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三水道中》清、近代山水詩鑒賞
朱彝尊
浦樹高原盡,人家負郭稀。
夕陽明斷塔,風色上征衣。
老馬長途伏,饑鷹側翅飛。
寒江日西下,不送北船歸。
詩人們寄情山水,筆下的山水往往就帶上作者主觀的感情色彩。朱竹坨年輕時曾被聘入粵為西賓,晚年罷官后再度入粵探望兒子,兩度南來,心境都并非春風得意的。尤其是六十五歲時,從廣州至三水北歸途中,正值歲暮,所見唯夕陽斷塔,老馬饑鷹,心情尤為抑郁。因此,這首《三水道中》所寫沿途山容水態,就完全不同于一般吟詠嶺南山水的篇什。它沒有慣常習見的深冬桃李、歲晚蠻歌,而只有彌望蕭然,滿紙凄惻,顯得出人意表。
詩的開篇,完全撇開地域、時間之類的記敘,而直接從離城后沿途所見落筆: “浦樹高原盡,人家負郭稀。”送別的渡口一帶長著的樹木,越往高處望去就越少,甚至再沒有了; 而城外的村舍也越見稀少了。“負郭”,背靠外城居住。負郭人家,住在城外的民居。這兩句詩表面上寫景,實際上已巧妙地融入了作者的行蹤: 出了城外,離開渡口,繼續向遠處駛去。這兒是三水地面,三水匯聚,河汊縱橫,屬富庶美好的珠江三角洲。但在詩人沉郁的心里,卻喚不起魚米之鄉的親切感,反而加重了落寞、凄涼的感覺。
坐在船里,不覺紅日西墜,回光返照,照亮了岸邊那半截坍塌的古塔; 暮靄漸濃,寒氣漸漸侵襲到詩人旅途所穿的衣服上面。詩中的“風色”,常指天氣。如李白詩: “黃云萬里動風色”。本詩“風色上征衣”,風色特指嚴冬中砭人肌骨的寒氣。如果說“夕陽”句寫的還是身外的景物,那么,“風色”句就寫及切身感受了。這樣的狀寫,情景交融,分外真切。
第三聯寫的是從舷窗往外窺見的另一番景象。上句從平視角度寫:識途的老馬是那樣精疲力盡,伏在漫漫長路上走不動了。下句從仰視角度寫:天空中盤旋著饑餓的鷹隼,正逆著寒風,側翅而飛。由于心境低抑,因而在詩人眼里,馬不奔騰,鷹無健翮,徒添悲涼氣氛。
最后歸結到自己的行程: 冰冷的江面上,夕陽越發西沉了,不再陪伴我這孤單的航船繼續北歸前行了……
這首詩讀來衰颯凄然,似乎全無嶺南特色。其實這正是朱竹坨的特色: 他不肯襲用老套,摒棄典故,而只用白描,如實地寫自己的所見所感。由于心緒的消沉,行程的孤寂,篷窗的狹小,造成了一種特異的詩的意境。全詩凄清疏淡,只有“夕陽”用了一筆暖色,但也是為了反襯南國深冬的寒意而用的。跟喜歡渲染嶺南大紅大綠的眾多的詩作相比,朱彝尊這首五律,可算是別樹一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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