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云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
在白居易描繪杭州西湖的詩篇中,這一首最為有名,歷來廣為傳誦。這首詩寫的是西湖的早春景色,但不是靜止地描畫春景,而是隨“行”隨吟,詩人觀景的立足點不斷變化,繪景富有流動感,使讀者也仿佛隨著詩人的腳步一路賞春。詩題不言“春色”、“春意”,而言“春行”,作者的命意是值得細(xì)細(xì)玩味的。
詩中寫的游程是從孤山腳下到湖東一角之白堤,把一路撲面而來的春色收于筆底。兩個名詞“孤山寺”、“賈亭”和兩個方位詞“北”、“西”,點明“春行”之起點,好象只是平常的交代,但卻立即給人以過寺院、越亭閣、沿山徑的前行移動之感。賈亭,是唐貞元年間杭州刺史賈全所建,又名“賈公亭”,今已不存。詩人在踏春之始,即看到物候宜人,景色適時:西湖平滑如鏡,流蕩不定的云氣輕輕地浮在湖面之上。這全景的一瞥流露了詩人賞春的適意之情。中間四句就象四個近鏡頭,把行中所見的早春景色作了逼真的描畫。用“幾處”、“誰家”這兩個帶著泛問式的詞語,表現(xiàn)一路游目四顧的情狀,并對春的信息呈現(xiàn)于眼前感到驚喜。用“漸欲”、“才能”兩個虛詞,表現(xiàn)了對早春花草初發(fā)的生機(jī)活力的入微體察。這四個跳躍式的、各自獨立的畫面,組成了一幅西湖觀景圖,使人感到早春西湖隨處皆賞心悅目,真有應(yīng)接不暇之美趣。作者不明言“行”,但通過不斷變化的景物圖像自然顯示了隨行隨看的動態(tài)。最后兩句又具體點明“春行”,是從孤山開始,行經(jīng)白沙堤(即今之白堤),愛之不勝,真舍不得離去。詩人一路行來,隨心指點湖頭春色,讀者也就跟著他這位藝術(shù)向?qū)В@得了美的享受。
詩人具有敏銳的洞察力,精確地捕捉景物的意態(tài),顯示早春西湖的獨特的季候特征,這是這首詩的一個藝術(shù)特色。鶯是“早鶯”,而且在“爭曖樹”;燕是“新燕”,而且在“啄春泥”,都是那樣的雀躍歡欣,迎接春天的到來?;ㄊ恰皝y花”,而且是“漸欲迷人眼”,決不是繁花似錦、萬紫千紅的深春景象;草是剛剛能掩沒馬蹄的“淺草”,決不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長”的萋萋春草。正是這些透露著早春氣息的景物,使作者感受到了生意和春的活力,心頭喜不自勝,在寫景描狀中融進(jìn)了愉悅之情,難怪詩人有“行不足”之抒發(fā)了。詩人在杭州曾寫過一首《立春后五日》,詩中云: “遇物盡欣欣,愛春獨非我。”從這首《錢塘湖春行》中,我們也可看到詩人對西湖早春的欣欣物態(tài)的深深的賞愛。
前解先寫湖上。橫向,則為寺北、亭西;豎展,則為低云、平水;濃點,則為早鶯、新燕;輕烘,則為曖樹、春泥。寫湖上真如天開圖畫也。后解方寫春行?;?、草沒,如以戥子稱量此日春光之淺深也。“綠楊陰里白沙堤”者,言于如是淺深春光中,幅巾單袷款段閑行,即此杭州太守白居士也。五、六是春,七、八是行。(金圣嘆《選批唐詩》)
佳處在象中有興,有人在,不比死句。(方東樹《續(xù)昭昧詹言》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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