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送趙都督赴代州得青字》原文與賞析
王維
天官動將星,漢地柳條青。
萬里鳴刁斗,三軍出井陘。
忘身辭鳳闕,報國取龍庭。
豈學書生輩,窗間老一經。
這是一首寫于離筵之上的送別詩。一位姓趙的都督即將帶兵開赴代州(治所在今山西代縣),王維等友人為趙都督餞行,在宴席上,酒酣耳熱之際,互道珍重之時,有人倡議分韻作詩,在得到響應以后,王維抓鬮得“青”字,便以“青”字為韻寫了上面這首詩。在座的別的詩友,也按所得韻字一一寫了以《送趙都督赴代州》為題的送行詩。分韻作詩,原是炫耀才華、為文造情的文字游戲,但若所賦的內容剛好觸動了詩人敏感的神經,喚醒了詩人內心深處的感情,也就有可能寫出富于真情實感的好詩。古來應詔(應帝王之命作詩)、應令(應太子之命作詩)、應教(應諸王之命作詩)以及分韻、和韻等類的作品中也偶有一二佳作,原因即在于此。王維的這首詩也是其中值得肯定的一首好詩。
全詩從出征寫起,寫到為求勝利,不惜犧牲。其實,當時趙都督還沒有動身,詩中采用的是虛擬的語氣,表現的是想象中的情景。
首聯“天官動將星,漢地柳條青”,寫啟程。“天官”,即天上的星官。古人認為,天上的星星與人間的官員一樣,有大有小,因稱天官。“將星”,《隋書·天文志》說,天上有十二個天將軍星,主兵象;中央的大星是天的大將,外邊的小星是吏士;大將星搖晃是戰爭的預兆,大將星出而小星不同出,是出兵的預兆。此句交代趙都督動身,詩寫地上的將軍,筆卻從天上的將星落下,真是出語驚人,匪夷所思。這一巧妙的聯想、比喻,同時還拓展了詩作開闊的空間,令人想到趙都督或許就是在這樣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出發的。第二句淡掃一筆,既交代了出征時節正當柳條發青的春天,又以“柳”字暗示折柳送別的特定場景,惜別之情,深蘊內含。
頷聯“萬里鳴刁斗,三軍出井陘”,寫軍隊行進中的氣勢。“刁斗”,軍中用具,白天用來燒飯,夜間用于打更報警,以此入詩,富于實感地表現了軍營的生活情景。中間又用一個“鳴”字突出聽覺,使人如聞一路軍聲震天,外加“萬里”二字修飾,更顯得聲勢浩大,軍威顯赫。“萬里”句由物見人,借助聽覺渲染出征的氣勢,“三軍”句則直接寫人,似見這位將軍率領三軍正浩浩蕩蕩奔赴邊陲。“井陘”,即井陘口,又名井陘關,唐時要塞,在今河北井陘縣境內。一個“出”字,點明了此次進軍的方位路線,與首句的“動將星”前后呼應。
以上兩聯,從啟程寫到行軍,重在表現趙都督英勇赴邊的非凡氣勢,后兩聯揭示趙都督的內心世界,表現他戍邊衛國的耿耿忠心。頸聯“忘身辭鳳闕,報國取龍庭”,正面寫他立功報國的思想。“鳳闕”,漢代宮闕名,在建章宮東,以其上有銅鳳凰故名,此處借漢說唐,用來泛指宮廷。“龍庭”,原指匈奴單于祭天的地方。“取龍庭”,借指誓殲敵虜。這兩句互文見義,意思是無論“辭鳳闕”或“取龍庭”,都下定“忘身”、“報國”的決心。從時間上來說,則有先后之別,“辭鳳闕”在出征之前,“取龍庭”是在鏖戰之后,可見決心始終如一。
尾聯“豈學書生輩,窗間老一經”,以議論作結。上一聯作正面抒情,這一聯從反面議論反撥,加以強調。“豈學”是哪能學、不能學、不想學乃至決不學的意思。書生皓首窮經,不能為世所用,難免會有許多牢騷不平或生出棄文就武的想法。班超投筆從戎,楊炯“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溫庭筠感慨萬端地唱出“今日愛才非昔日,枉拋心力作詞人”,又感情激動地表示“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無不出于同一情懷。王維也有此希望建功立業而又壯志難酬的隱衷,便借題發揮,作為對于趙都督的贊揚之詞說了出來。
作為一首送別詩,寫得如此意氣駿爽、格調昂揚而毫無兒女之態,不作凄楚之音,這是極為難能可貴的。王維在世人心目中,主要是一位“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的隱逸詩人,但在前期,他也曾積極過,希望有所作為,只是后來消沉了。這就使此詩的意義不局限于詩作本身,它不僅是一首可供賞玩的優秀之作,而且與《老將行》等前期詩作一樣,也是了解王維全人的一個重要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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