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宣城見杜鵑花》原文與賞析
李白
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還見杜鵑花。
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
李白自二十五歲出蜀后,終老沒有回過故鄉。他現存的詩歌中,思鄉之作為數不多,所抒寫的鄉思一般也比較輕淡。不僅如此,他有時還公開說出不以故鄉為念的話來,如《客中作》一詩就寫道:“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哪里美酒管飽,他就以哪里為家鄉,這可真是“樂不思蜀”了。然而,這首《客中作》也使我們想到,一旦生活困窘,境遇不佳,曠放而飄逸的李白,恐怕也難免要思鄉了。《宣城見杜鵑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成的。
寫這首詩的時候,李白已是遲暮之年。他被朝廷判流夜郎,遇赦歸來后,此時正流落江南,寄人籬下。后來又染了病,境況非常凄慘。“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 (屈原《哀郢》)老來思鄉,本是人之常情,何況李白的晚景如此凄涼!于是,濃重的鄉思就襲上了詩人心頭。
詩是感物而起興的。“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還見杜鵑花。”暮春三月,流寓在宣城的李白,覺得昏花的老眼中忽然映入一片紅色,仔細瞧,原來是杜鵑花開了。這杜鵑不是故鄉的花嗎?詩人的鄉思被勾動了。
在蜀中,每逢杜鵑花開的時候,子規鳥也就叫了。子規鳥,又名杜鵑,花與鳥的名字相同,也是勾起詩人聯想的一個原因。這鳥,相傳是古蜀帝杜宇的精魂化成。杜宇號稱望帝,他自以為德薄,便禪讓了帝位而出亡,死后變成杜鵑鳥。暮春時節,它就悲鳴起來,鳴聲好象是呼叫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晝夜不止,一直啼叫得嘴邊淌出血來。此刻,李白耳邊似乎響起了子規鳥的啼叫聲,一聲聲地正在呼喚他歸去呢!
詩的一、二句,形成自然的對仗,從地理和時間兩個方面的對比和聯結中,真實地再現了鄉思引動的過程。這兩句的語序也值得注意:本來是先看見宣城的杜鵑花,才聯想起蜀國的子規鳥,詩人卻把它倒了過來,先寫回憶中的虛景,后寫眼前的實景。這樣,就把故國之思放在了突出的位置上,表明這故國之思本是中心藏之,無日忘之,今日一旦勾起,便顯得異常凄苦強烈。
然而,被鄉思苦苦折磨著的詩人,眼下怎能回到故鄉去呢?青年時代,他“仗劍去國,辭親遠游”,要到故鄉之外的廣闊天地中去實現宏偉抱負。“一振高名滿帝都,歸時還弄峨眉月。”(《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李白原本想著功成名就之后,再驕傲地返回故鄉。誰料功業無成,老來竟落到這步田地,他有何面目見蜀中父老呢?何況,李白眼下困居宣城,拖著衰老的病體,也無法踏上旅途。飄泊終生的詩人,到頭來不但政治與事業上沒有歸宿,就連此身也無所寄托,眼望著千里之外的故鄉,他心中是何等地酸楚和悲哀!
三、四句,分別承接一、二句,進一步渲染濃重的鄉思。首句說“曾聞”,第三句則強調了真切如聞:子規鳥的俗名,就叫斷腸鳥,“一叫一回腸一斷”,它啼叫起來,沒完沒了,詩人的愁腸該已斷成一寸寸了。末句點明時令,用“三春三月”四字,從敘事的角度補足了第二句;“憶三巴”三字,則突現了思鄉的主題,把杜鵑花開、子規悲啼和詩人的斷腸之痛融匯為一處,用一片蒼茫無涯的愁思把全詩籠罩了起來。詩的三、四句看似對仗,其實對得又不甚工。詩句把“一”“三”兩個字各自串連起來,紆結縈回,扯不斷又化不開,使人感到鄉思襲來時無比的悲切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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