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
自沔東來,丁未元舊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別后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這也是一首戀情詞,作于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元旦。小序中的沔,是宋時州名,即今湖北武漢市,作者早年曾流寓于此。金陵,即今江蘇南京。作者在淳熙十三年(1186)冬,從沔東行,乘船沿長江東下,丁未元日,到了金陵。因懷念合肥相愛的人,思極入夢,而作此詞。
首二句寫相愛的人,借鶯燕作喻。她是多么美好,體態輕盈,聲音嬌軟。燕燕鶯鶯連用,本蘇軾《張子野年八十五尚聞買妾述古令作詩》:“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 “分明”句寫夢。“華胥”原指傳說中的國名,《列子·黃帝》: “〔黃帝〕晝寢,而夢游于華胥氏之國。”后因作為夢境的代稱。在夢中見到了相愛的人,那姿態、聲音竟是如此分明。“夜長”兩句,是感夢之情。“薄情”,薄情郎。薄情人無所懷念,夜眠安穩,故不知夜長。這句是作者追憶夢中相愛人對他的責怪。雖說春天剛剛來到,但作者早已被強烈的相思所困擾了!
過片兩句,是醒后回憶。“書辭”、“針線”,淡語深情。遙憶分別時她贈送親手縫制的衣裳,別后又親自作書相寄。作者飄蕩天涯,睹物就想到她的溫存體貼,好象她的魂魄暗中追隨于情郎的左右,哪怕走得再遠也不離開。“離魂”句似暗用“倩女離魂”故事。唐陳玄祐《離魂記》,敘張鎰女倩娘與表兄王宙相戀,后鎰將女許配別姓,倩娘魂化為兩體,隨王宙至四川。姜夔借意寫離魂與自己在夢中相會,但天涯漂泊,離魂只能獨自回合肥。合肥上空一輪皓月,那灑下的清輝給千山萬水帶來了冷意,她在路上踽踽獨行,連一個照料她的人都沒有。此情此境,何等悲涼,表現了作者魂牽夢縈的纏綿深情。
這首詞用筆挺拔,通篇委婉動人,但無柳永、秦觀的綺艷風貌,氣象清幽而開闊,韻度飄逸而蘊藉,正是作者主張作詩要“有氣象、韻度”,要“深遠清苦”的理論的形象化。
白石之詞,余所最愛者,亦僅二語,曰: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王國維《人間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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