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
墨點嬌姿小絳勻,箋中亦足賞青春。
長安醉客靴為祟①,去踏沉香亭上塵。
【注釋】
①長安醉客:李白。杜甫《飲中八仙歌》:“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祟(sui):鬼神給予人的災禍。
【評說】
本詩選自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五九。
“自李唐以來,世人甚愛牡丹”,實緣“牡丹,花之富貴者也。”(宋周敦頤《愛蓮說》)而徐渭筆端的富貴牡丹,絕無粉白、脂紅,深恐因此流入世俗。卻用墨寫神,唯此才使其在畫史上保持獨立的藝術個性及淡泊的審美趣味,這是畫家人格的自我寫照,這首題畫詩亦不失為他的自白。
徐渭的水墨大寫意花卉在中國畫史上是獨樹一幟的,他充分利用并發揮了國畫筆墨紙張的特殊藝術效果,使得畫面遍布煙嵐墨氣,淺淡得宜,墨兼五彩,雖無胭脂,卻畢現牡丹之豐姿異彩。這一藝術效果的獲得,自然是離不開畫家的生花妙筆。首句中,畫家直夸自己巧奪天工的藝術功力,讀者不難發現他得意自豪的神情。這并非憑白無故的妄自尊大,請看次句,“畫中亦足賞青春”,緊承而下,充分展現其高超的畫藝,即使在畫中也足以賞味到牡丹的青春活力。如若讀者能靜觀默會,或許更會讀懂畫家寓含尺幅之中的深意,這就是“我”的“青春”。詩中“青春”一詞,語意雙關,引人遐思。至于畫家筆下的精神內涵(“青春”)又是什么呢?詩作的后半首作出了回答。據《楊妃外傳》載:開元中,禁中初重牡丹,得紅紫、淺紅、通白數種,明皇因移植于興慶池東沉香亭前。遇到繁開時,明皇乘照夜白,貴妃以步輦從,詔梨園弟子李龜年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欲歌,明皇曰:“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樂辭為?”遂命龜年持金花箋,宣翰林供奉李白進《清平調》辭三章。白欣承詔旨,猶若宿酲未解,援筆賦詩。沉香亭賦詩,歷代文士無不樂道,而徐渭卻反用此典,對李白欣承賦詩不無譏諷之意。畫家正藉以抒發情懷,表明心志,即自己作畫并不去刻意奉承,不過是“悅性弄情”的“謔墨”而已。
這首詩用意之深曲、幽晦,耐人尋味。畫家所處的時代及其慘痛的經歷,使他“深惡諸富貴人”,蔑視封建權貴,因而在畫作中,常常借題畫之機來抒懷言志,正乃“強心鐵骨,與夫一種磊塊不平之氣,字畫之中宛宛可見,意甚駭之。”(袁宏道《徐文長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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