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起
點素凝姿任畫工,霜毛玉羽照簾櫳。
借問飛鳴華表上,何如粉繢彩屏中。
文昌宮近芙蓉闕,蘭室絪緼香且結。
爐氣朝成緱嶺云,銀燈夜作華亭月。
日暖花明梁燕歸,應驚片雪在仙闈。
主人顧盼千金重,誰肯裴回五里飛。
錢起(722?—780? ),唐代詩人。字仲文,吳興(今浙江湖州)人。天寶十載(751)進士。歷仕校書郎、藍田尉、考功郎中。他是“大歷十才子”之一,與郎士元齊名,世稱“錢、郎”。他的詩,以五言為主,多送別酬贈之作,體格新奇,理致清贍,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省試湘靈鼓瑟》)句,傳誦千古。有《錢考功集》。
此詩題下有注: “省中作”,說明這首詩題詠的是薛稷在秘書省所畫的鶴。錢起釋褐后立即授校書郎,這首題畫詩當作于他任職秘書省時,約當天寶十一二載。朱景玄《唐朝名畫錄》載: “(薛稷)今秘書省有畫鶴,時號一絕。”薛稷生平,詳見杜甫《觀薛稷少保書畫壁》賞析。
詩的前四句,描寫畫鶴形象。薛稷任意在白絹上點染丹青,凝結成圖像,畫面上就出現一只只羽毛潔白的鶴,它們的光采照耀著簾櫳。 “借問飛鳴華表上,何如紛繢彩屏中?”詩人向畫鶴發問,你愿意在華表上飛鳴,還是愿意用彩色繪畫在屏風中呢?華表,古代設立在宮殿、橋梁、城垣或陵墓前作為標志和裝飾用的大柱。飛鳴華表,用了一則神話故事,事見《搜神后記》,故事說丁令威在靈虛山學道,成仙后,化成仙鶴回歸遼東,停在華表上,有位少年要用彈弓射擊他,他就飛鳴空中,唱道: “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累累。”詩人用詰問句突插一筆,增添無窮情趣。
詩的中間四句,描寫畫鶴周圍的環境。 “文昌宮近芙蓉闕”,文昌宮,傳說主持文運科名的星宿叫文昌星,也比擬文職官員,詩人因用文昌宮代指秘書剩芙蓉闕,華麗的宮闕,皇帝居住的地方。畫鶴所在地為秘書省,靠近皇帝的居處。“蘭室絪缊香且結”,秘書省里香煙繞繚,香氣郁結。 “爐氣朝成緱嶺云,銀燈夜作華亭月”,詩人在對秘書省白晝爐煙、夜晚燈火的描寫中,暗中嵌進兩則有關鶴的典故。緱嶺,緱氏縣(在今河南偃師東南)的山嶺,相傳王子晉七月七日自緱嶺乘白鶴飛去。事見劉向《列仙傳》。華亭,古地名,在今浙江嘉興縣。晉陸機故宅在華亭,陸機臨刑時嘆息說: “華亭鶴唳,可復聞乎?”事見《世說新語·尤悔》。這四句詩,與前四句相配合,用環境氛圍的烘托,表現畫鶴形象。
詩的最后四句,借畫鶴寄寓詩人的心意。前二句“日暖花明梁燕歸,應驚片雪在仙闈”,春光明媚,梁燕歸巢,忽然發見白鶴飛落在宮闈里,感到吃驚。鶴的羽毛雪白,如片片白雪,故云“片雪”。后二句,用鶴的口吻道出: “主人顧盼千金重,誰肯裴回五里飛。”主人,宮闈的主人,即指皇帝。裴回,徘徊。 《古詩》: “飛來白鶴,從西北來。……五里一返顧,六里一徘徊。”皇帝愛賞畫鶴,重如千金,白鶴怎肯徘徊而飛去呢?這四句詩,詩人使用擬人化手法,借梁燕寫畫鶴,又以畫鶴自喻,寄托自己眷戀君恩的心意:皇帝愛重人才,有誰肯離去呢?宋之問《詠面壁畫鶴》寫道: “騫飛竟不去,當是戀恩波。”表達了同樣的題旨。兩首題畫鶴的詩,都不說畫鶴不能飛去,卻說畫鶴不肯飛去,立意婉曲,構思靈巧。
這首題畫詩共十二句,四句一換韻,分別押平韻、仄韻、平韻,詩意同時轉換,層次分明。這種寫法,在唐宋人寫的古體詩中很常見,如王維的《故人張諲工詩善卜易兼能丹青》。此詩另一個明顯特征,就是集中三則鶴的典故“飛鳴華表”、“緱嶺云”、 “華亭月”,又化用一條鶴的成語,來描寫畫鶴,運用妥帖、自如,富有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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