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補《飛來峰》原文與賞析
楊補
何來一片云?化石棲峰面。
百丈無皺痕,趾虛通一線。
欹傾不自安,非根豈能眷!
翼翼半欲去,如懷故山戀。
側身臥其前,瞑目骨已戰。
相戒勿爾觸,下人意始善。
飛來峰,又名飛來石,仙桃峰,黃山的奇峰異石之一,在平天矼和西海門之間。從側面看,翹然臨空,如巨鳥之翅; 從正面看活象一顆碩大無朋的桃子。山峰或巖石以“飛來”命名的為數甚多,并不稀奇。但象黃山的飛來峰這樣搖搖欲墜,翼翼欲飛的,實在少見。明程玉衡詩云:“策仗游茲峰,怕上最高處。知爾是飛來,恐爾復飛去。”即是生動寫照。
詩以設問開篇,憑空運筆,呈飛騰之勢,與表達主體的特性相諧合。“飛來”是石峰形勢引發的想象。但石峰何其笨重,怎么能飛?詩人的想象更奇特,也更合理:“何來一片云? 化石棲峰面。”石系由云變化而成,這云從他山飛來,在此棲止,故而成就如此一座奇峰。接著圍繞一個“奇”字展示它的面目和態勢: 這塊巨石高達“百丈”,通身沒有裂痕,可見并不輕飄。它高高聳立,身姿傾斜,與所在的山巒不相連接,這些都表明它確是“飛來”之物。
形勢靈動,儼然是活物,于是詩人用擬人手法寫石的情緒。“欹傾不自安,非根豈能眷?翼翼半欲去,如懷故山戀。”從他處飛來,沒有根柢,側身四顧,頗感不安。“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古詩十九首》) 這片飛來石在孤獨無依的情況下,意欲返回“故山”,重溫舊夢。“翼翼半欲去”,其中的“半”字捕捉的是石在特定時間的狀貌和神態。“造化鐘神秀”,這就是一個突出的例證。詩人用生動的筆墨把這最富特征的方面描摹出來,于造化,于石的觀者和詩的讀者顯然都有無量的功德。
翼翼欲飛與其說是觀賞的感覺,毋寧說是由觀賞引發的想象,而搖搖欲墜則是臨近時的實感。“側身臨其前,瞑目骨已戰。”飛來石坐在一根高聳的石柱上,柱頂的面積比石底略寬,四周僅容一人通過,早年無鐵欄回護,人們繞石而行,如履如臨,提心吊膽。“側身”、“瞑目”云云,神情逼真,意態可掬,而石的險峻形勢不言可知。以主觀映現客觀,一箭雙雕,無疑是可取的。這樣寫詩人尚覺意猶未盡,進而把主客觀融合在一起加以表現:“相戒勿相觸,下久意始善。”顯然詩人是結伴前來觀賞的,大家在飛來石畔緩緩挪動腳步時,為了不致墜身懸崖,勢必要用手去攀扶那緊挨著身子的石面,可那巨石也傾欹欲倒,又怎能去觸摸呢?
“相戒”二句,寫自己兼寫別人的感觸、言語和行動,其中也包括石,涵蘊十分豐富。“勿爾觸”即“勿觸爾”,“不要觸碰你”的意思。這話是對著石頭說的,有著濃烈的現場性,讀后恍如身臨其境,觀之、聞之、驚之、悚之,直到走下石峰,佇立半晌,見那片危石依然穩立峰巔才使惴惴不安的心緒平靜下來。末句用的是賦筆,原本平平,但著一“久”字,就把那特定環境中的情意充分地表達出來。
這是一首五古,共十二句,等分為三個部分。開頭四句正面寫石峰,半為想象,半為實錄,中間四句多為想象筆墨,但生發點依然是石。結末四句則側重于寫實,寫自己和其他游伴登臨時的實感。總之,虛實參半,顯得靈動而不空浮,活畫出黃山飛來石特有的形神。讀了這首詩,直可臥游這一勝境,能不感佩詩人傳神的筆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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