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飛來峰》原文與賞析
張寧
舞岫翔巒勢接天, 巉巖曲壑欲飛懸。
詩窮翰墨題難就,畫盡丹青意不傳。
浪說此山曾見佛,卻疑深處可通仙。
冷泉亭下西風起,攪亂枯藤石上眠。
飛來峰是西湖一大景觀。相傳東晉咸和 (326—334) 年間,有印度和尚慧理因景慕杭州山水,穿布襪草鞋不遠萬里來這里宣傳佛法,發(fā)現(xiàn)這個山酷似印度的佛教圣地靈鷲峰的一個小嶺,慨嘆說:“不知何年飛來?”所以把山名之為“飛來”,也叫“靈鷲峰”。并在這里“創(chuàng)建山門,題‘絕勝覺場’四個字的匾額” (徐寶山《西湖風光》)。這就是名聞遐邇的靈隱寺。
飛來峰是“飛來”的嗎? 當然不是。它由石灰?guī)r構(gòu)成,質(zhì)地堅硬。而它周圍的北高峰、天竺峰、獅子峰和天馬山都由時代老的砂巖構(gòu)成。它這種特有的地貌就引起人們的附會,說是“飛來”的。其實,巖層在強烈的地殼運動下就形成褶皺,背斜層就是“飛來峰”。
張寧這首《飛來峰》的首聯(lián),從全觀開筆,“舞岫翔巒勢接天,巉巖曲壑欲飛懸。”飛來峰林木蓊郁,在冷泉亭下看它,氣勢磅礴,直接九霄。谷風習習,曳綠搖蒼,“岫”、“巒”也象在動; 再凝神諦視,白云裊裊,幻象便漸漸產(chǎn)生,似乎不是云動而是山在動。這聯(lián)的上句中的“舞”、“翔”兩個動詞既是夸飾,又是寫實。作者既從宏觀著眼統(tǒng)括山勢,又從微觀細察捕捉微妙。把一座拔地屹立的山峰,寫出它活靈活現(xiàn)的飛的動態(tài)來。“巉巖曲壑欲飛懸”,“懸”字既照應(yīng)“舞”與“翔”,又宕開一筆,峰象“懸”在天空。飛來峰有斜傾之勢,古松“掛”在絕壁險崖之上,主干、虬枝旁逸。巨大的主根扎進巖壁,真實地摹寫出了飛來峰的既“險”且“奇”的情狀。
既“險”且“奇”的飛來峰不但招來了象印度慧理這樣的法師及眾多的中國僧人,而且晉以后的文人墨客絡(luò)繹不絕來大飽眼福,并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佳什。但“詩窮翰墨題難就,畫盡丹青意不傳”。個中的情味哪能吟詠得透,畫得盡?這固然是作者的慨嘆,卻也是實情。更何況詩以氣度、懷抱為尚。清沈德潛說:“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xué)識,斯有第一等真詩。”(《說詩晬語》) 情致委瑣,當然寫不出飛來峰的真意來。宋郭祥正的《飛來峰》“誰從天竺國,分得一峰來? 占盡湖山秀,最宜煙雨開”,雖不無含蘊,未免失之于直白。而有膽有識的改革家王安石的《登飛來峰》就有另一番氣象:
飛來峰上千尋塔,聞?wù)f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張寧《飛來峰》這聯(lián)“題難就”的“意”是什么? 作者不直白,這就有言外之“意”,給讀者留下馳騁想象的廣闊領(lǐng)域。
而飛來峰的內(nèi)部呢?“浪說此山曾見佛,卻疑深處可通仙”。這又宕開一層。飛來峰“石窟透漏穿錯,嵌空玲瓏。峰壁和石窟中分布著自五代至元的造像三百多尊,是西湖最大的石窟造像群”,“其中龍泓洞洞口巖壁上有一組反映白馬馱經(jīng)故事的浮雕,為宋代作品,刻有‘竺法蘭’,‘攝摩騰’(都是印度僧人) 字樣。”(《西湖詩詞》)“相傳是胡髡楊璉真珈 (元蒙古僧人) 所創(chuàng)。” (徐寶山《西湖風光》) 龍泓洞洞口巖壁上還刻有歷代書法家隸、草、真、行墨跡,尤以黃山谷的最為清峻典雅。石窟內(nèi)有“一線天”,真所謂“嵌空玲瓏”,泉水淙淙,象彈奏古箏。到這種清幽境界,總會生出“深處可通仙”的猜想來。雖然“此山曾見佛”是一種“浪說”。
“冷泉亭下西風起,攪亂枯藤石上眠。”冷泉亭是飛來峰下一大景點。山下的溪澗叫“靈隱澗”,中間橫斷一池,池面有一股泉水噴出,陰涼異常,水漲水落常如此,這便是中國名泉之一的冷泉。池中唐代建亭,白居易寫有《冷泉亭記》,明萬歷年間移建于池畔。徐寶山《西湖風光》 中記載:“冷泉亭是宋太上內(nèi)禪以后散居的地方。……時人有‘泉是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之句,頗覺兀突可喜。”宋范成大又有《冷泉亭放水》:“古苔危磴著枯藜,腳底翻濤洶欲飛。九陌倦游那有此,從教驚雪濺塵衣。”張寧到此,正是秋天,“西風”揚“起”,木葉飄丹,如此清幽宜人,雖“攪亂枯藤”,作者大概不致有蕭索之感的。在“石上眠”它一會兒,也覺滌盡塵慮,心清如洗。這正是作者的豁達磊落,與一般遷客騷人的一葉落而悲秋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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