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岳
春風多可太忙生: 長共花邊柳外行。
與燕作泥蜂釀蜜,才吹小雨又須晴。
劉熙載說: “山之精神寫不出,以煙霞寫之;春之精神寫不出,以草樹寫之。”(《藝概·詩概》)這首詩歌頌春天,從春風落筆,借花、柳、燕、蜂等寫出,正是采用借助具體寫出抽象的表現方法。
首句說春風太忙,是全詩的綱領,用以提起后面三句。“多可”,有寬容、隨順的意思。“太忙生”的“生”字,是語助詞,用在形容詞后面表示一種狀態。楊萬里《過五里徑》詩: “野水奔來不小停,知渠何事太忙生。”方岳《雨中有感》詩: “山蟄驚塵已發聲,移花移竹正忙生。” “太忙”、“正忙”后面綴一“生”字,都用于表示忙碌的狀態。這一句說春風很隨和,什么事都肯干,顯得十分忙碌。說它“太忙”,何以見得呢?接著的三個句子舉出六件事作為回答,具體地展示出春風忙個不停的樣子。
第二句“長共花邊柳外行”,說經常和花柳在一起,在花邊走,到柳外行。一個“長”字,從時間上概括了從初春到暮春的漫長過程。“立春之日,東風解凍。”(《禮記·月令》)“東風暗換年華”(秦觀《望海潮》),東風似一位攜著一枝神奇彩筆的出色畫家,一路行來,一路給花柳著上顏色。她“密添宮柳翠,暗泄路(一作“露”)桃紅。”(楊衡《詠春色》)由于她的愛撫,春花由疏而密:開始時的“竹外桃花三兩枝”(蘇軾《題惠崇春江曉景》),轉眼成了“亂花漸欲迷人眼”(白居易《錢塘湖春行》),隨后又變為“千朵萬朵壓枝低”《杜甫《江畔獨步尋花》)。而柳樹,先是“綠柳才黃半未勻”(楊巨源《城東早春》),不久變為“輕條未全綠”(沈約《傷春》),進而化為“萬條垂下綠絲絳”(賀知章《詠柳》)。終至于“李白桃紅楊柳綠,天涯無處不春風”(劉秉忠《三月》),“綠樹交加山鳥啼,晴風蕩漾落花飛”(歐陽修《豐樂亭游春》詩)。在整個春季中,春風沒有一刻停下腳步,真是夠忙的了。
第三句“與燕作泥蜂釀蜜”,替燕子造出春泥,幫蜜蜂釀成蜜糖。句中的“與”字,是“替”、“幫”的意思。所謂“與燕作泥”,是說春風解凍,給燕子準備了做窩的春泥; “(與)蜂釀蜜”,是說春風吹開了花朵,為蜜蜂釀蜜創造了條件。“燕作泥”與“蜂釀蜜”是兩個并列的主謂結構,說了兩件事,顯得內容豐富。二者共用一個“與”字,形成一種急促的語勢,不說“太忙”而自然給人一種忙迫的感覺,上一句說植物,這一句說動物,舉例式地展示了春風給大地帶來的變化。
末句說天時: “才吹小雨又須晴。”春風帶來春雨,春風中天又放晴了。詩人把這一自然現象富有詩意地表現為一種因果關系,仿佛晴雨都是由春風決定的。一個“才”字,接以一個“又”字,時間上緊承,顯得春風忙忙碌碌,一刻不停。“須”字更有意味。萬物需要滋潤,但下得太久,也會轉為禍害,所以又得趕快放晴。“須”,必須的意思。
后面三句回應首句,形象而生動地顯示了“春風多可太忙生”。從結構上看,首句似扇柄,后三句作扇面展開,可稱之為扇形結構。在表現手法上,除了寓抽象于具體這一基本特色外,還可注意的是擬人化的表現與富于動感的描寫。首句說“多可”,說“太忙”,便已逗漏出擬人的消息。次句的“行”與三句的“與”,無不使人想起人的行為動作。末句的“吹”字,既直接關合“風”字,也容易引起人在吹的聯想。而動詞的大量運用,使全詩富于動感,相應地形成了較為短促的節律,從而從內容到韻律給人留下了“太忙”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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