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
兩竿落日溪橋上,半縷輕煙柳影中。
多少綠荷相倚恨,一時回首背西風!
齊安郡即為黃州。會昌二年(842),杜牧外放黃州,在刺史任上兩年多的時間里,一直心緒不佳,一種英雄失路之感不時襲上心頭。他在《祭周相公文》中曾直言不諱地抒發自己的感憤。當時當權者“多逐良善”,自己“亦在遣中”,被放到黃岡這“葭葦之場”。積郁在胸中的憤懣,受到黃州初秋暮景的觸發,不能自巳,就寫下“偶題”二首,此其一也。由于“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王國維《人間詞話》)。作者凄楚心情的感染,無情的草木也仿佛有了種種哀愁。
一、二句用工整的對偶句寫遠望之景,“兩竿落日溪橋上,半縷輕煙柳影中。”暮色蒼茫,晚霞映照于西天之上,夕陽西下,斜暉徘徊于兩竿之間。日落西下,也落在溪橋之上,這是遠望才有的落霞與溪橋互映的景觀,人如站在溪橋之上則無這種眼福。“兩竿落日”是從“日上三竿”演化而來,這種寫法使人和日有親切之感。一寫落日,一寫初陽,略加點化,別有風韻。透過柳絲樹影,見裊裊炊煙,時斷時續,隱隱約約,輕柔朦朧,以“半縷”寫之,入畫傳神。“兩竿”、“半縷”這些尋常詞語,拈來此處發揮出想象不到的微妙作用。景色雖很嫵媚,但畢竟是暗淡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三、四句寫近看之景。詩人從遠望中把目光移向腳下的池塘,映入眼簾的是:“多少綠荷相倚恨,一時回首背西風!”池塘里蒼翠的荷葉密密麻麻,互相親近依偎著,像是在低聲耳語,相互傾訴著它們的怨和恨。恨什么呢?怨自己衰萎嗎?明明又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恨自身的孤獨嗎?池塘中又是千枝萬枝相依偎。那又恨什么呢,啊,原是悲荷花的早凋。冤家路窄,驟然一陣西風吹來,它們化怨為仇,像聽了統一號令一般,一齊背過它們的臉龐,是那么麻利,又是這般整齊。詩人觀察是這樣細致,感情又是這樣深沉,兩句把塘中荷葉之狀,受風一剎那間之神態描摹得栩栩如生。自從宋玉寫出“悲哉,秋之為氣也”(《九辯》)以后,秋就和悲結下不解之緣。西方屬金,西風成了肅殺之氣的化身。“多少”說明愁者多,愁恨多;“背西風”體現恨之深,怨之重,西風暗寓什么讀者自可體味。
畫法上講求遠山淡抹,近樹濃描。此詩在寫景上,前兩句是遠望之景,比較輕淡朦朧;后兩句是近觀之景,異常清晰真切;從而構成畫面上的濃淡有序,相映成趣。從寓情上來看,前兩句蘊藉,含而不露;后兩句坦直,鋒芒畢露,這又形成剛柔相濟,曲直相宣,既有清新俊爽之神,又有風華流美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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