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
群芳過后西湖好,狼籍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 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歐陽修早年作過潁州知州,晚年引退后,定居于潁州西湖。他對西湖有深厚的感情,一組詠西湖的《采桑子》詞就寫在這一時期。這組詞共十首,此詞為第四首。
上闋起句“群芳過后西湖好,”定下了全詞清新明快的基調(diào)。“群芳過后”點明了時令:正是“萬花紛謝”,“小徑紅稀”的暮春時節(jié)。“西湖好”籠括全闋,這是詞人的獨特感受。古人寫暮春之景,多是觸緒牽情,無限傷感。如“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境、傷流景,往事后期空記省”(張先《天仙子》)。而歐公卻一反常調(diào),從群芳過后的西湖中看出它的“好”來,這正是詞人立意超卓之處。“狼籍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是對“群芳過后西湖好”的鋪陳渲染。”狼籍殘紅”,寫地上之“好”:落英繽紛,“向園林鋪作地衣紅縐。”“飛絮濛濛”,寫空中之“好”:柳花紛飛,如白雪飄灑,迷漫于整個空間。“垂柳闌干盡日風,”寫環(huán)境之“好”:和風習習,楊柳依依,在綠柳掩映中的亭臺樓閣顯得更加幽靜,令人神往留戀。這里,詞人是在飛花飛絮之外,得出寂靜之境。這不僅表達了對潁州西湖深深的熱愛之情,而且體現(xiàn)出他獨具慧眼的審美觀照。
下闋寫游人散盡后的傍晚之景。“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直到笙歌消歇,喧鬧的游人散去,好象也把春意帶走了,詞人這才驀地感到春意的消失。可見,笙歌未散,游人未去之時,西湖是相當熱鬧的。即使在這“狼籍殘紅,飛絮濛濛”的暮春時節(jié),仍不乏美的魅力。可以想見,世俗之游人皆隨笙歌散去,而詞人卻于人散、春空之后,獨自領略自然之趣:“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那潺潺的“細雨”,那冒雨歸來的“雙燕”,都給這寂靜之境增添了無限生趣,春雖空而景不空,人雖去而興更濃,西湖仍歸于一個“好”字。
詞人曾在《西湖念語》中,敘述了他的恬淡心情:“雖美景良辰,固多于商會;而清風明月,幸屬于閑人。并游或結于良朋,乘興有時而獨往。鳴蛙暫聽,安問屬官而屬私;曲水臨流,自可觴而一詠。至歡然而會意,亦傍若無人。”從這段話和另九首詞中可以看出:詞人乃是借嘯傲湖山,留連光景,以期忘懷仕途之坎坷,所以,這些詞作大多表現(xiàn)了詞人晚年解脫了政務,徜徉于佳美的湖光山色之中那種開朗、愉快的心境。
這首詞即景抒情,詞風清疏峻潔,以淡淡的筆墨描繪了潁州西湖的暮春景色,創(chuàng)造出一種清幽靜謐的藝術境界,而詞人的安閑自適也就在這種境界中自然地表現(xiàn)出來,情景交融,真切可感,擺脫了“花間”習氣,也比那些充滿淡淡哀愁的南唐詞意境開闊,為后來蘇軾一派豪放詞開了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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