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滿江紅 送宋惠父入江西幕》

滿腹詩書，余事到、穰苴兵法。^②新受了、烏公書幣，著鞭垂發。^③黃紙紅旗喧道路，黑風青草空巢穴。^④向幼安、宣子頂頭行，方奇特。^⑤ 溪峒事，聽儂說：^⑥龔遂外，無長策。^⑦便獻俘非勇，納降非怯。^⑧帳下健兒休盡銳，草間赤子俱求活。^⑨到崆峒、快寄凱歌來，寬離別。^⑩

【注釋】 ①宋惠父：宋普，字惠父，作者的友人。劉克莊自己曾寫《宋經略》一文記他的事跡。文中說：“余為建陽令，獲友其邑中豪杰，而尤所敬愛者日宋惠父。時江右峒寇張甚，公奉辟書，慷慨就道。余置酒賦詞祖餞。”所賦詞就是本篇。江右就是江西。“峒寇”指少數民族起義軍。“張甚”是極為囂張。幕：幕府。即將帥在外出征時設立的營帳，是軍中的指揮中樞。入幕，就是參與協助主帥的指揮工作。②馀事到穰苴兵法：剩余時間也附帶學習研究兵法。穰苴：春秋時齊國的一位名將，精通兵法。著有《司馬穰苴兵法》一書。③受了烏公書幣：指宋惠父受江西幕府之聘。此用烏重胤(唐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迎石處士的故事。據韓愈《送石處士序》載，烏公迎石處士時曾“撰書詞，具馬幣”。著鞭：用鞭打(馬) 垂發：即將出發。④黃紙紅旗：官軍的告示和旗幟。白居易《同劉十九宿》：“紅旗破賊非吾事，黃紙除書無我名。” 黑風青草：指起義軍根據地。黑風、青草等地曾被起義軍占據過。《宋會要輯稿·蕃夷五·南蠻傳》：“嘉定元年，郴州黑風峒徭人羅世傳寇邊。”又《宋會要輯稿·兵十·討叛四》：“(紹興三年)六月十一日，楊么等賊火于澧、潭、岳之間，占據青草、洞庭湖一帶巢穴。” 空：被掃蕩干凈。⑤向幼安宣子頂頭行：意思是功績超過辛棄疾和王佐。辛棄疾，字幼安。《宋史》卷四○一本傳說他“提點江西刑獄，平巨盜賴文正有功。……尋知潭州，兼湖南安撫。盜連起湖湘，棄疾悉討平之。”王佐，字宣子。陸游《尚書王公墓志銘》說： “淳熙六年正月，彬州宜章縣民陳峒竊發。……(佐)遂檄(馮)湛帶元管權湖南路兵馬……誅陳峒，函首來獻。” ⑥溪峒事：指少數民族起義之事。儂：我。⑦龔遂：《漢書》卷八九《龔遂傳》載：“渤海左右郡歲饑，盜賊并起，二千石不能禽制。上選能治者，丞相御史舉遂可用，上以為渤海太守。……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后可治。……移書敕屬縣悉罷逐捕盜賊吏，諸持鋤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盜賊。遂單車獨行至府，郡中翕然，盜賊亦皆罷。’” 長策：好的策略。本句意思是：除了龔遂的寬容安撫，此外沒有更好的辦法。⑧獻俘非勇：此句指官軍。意思是強行鎮壓并非勇敢。獻俘：進獻俘虜以邀功請賞。納降非怯：此句意思是接受投降歸順并非膽怯。納降：接受投降。⑨帳下健兒休盡銳：手下將士不必一味鋒芒畢露。草間赤子俱求活：鄉間造反的民眾全都不過是為了活命而已。赤子：本指嬰兒，后引申指平民百姓。⑩崆峒：山名。在江西贛州南六十里，是當時起義軍的根據地。

【譯文】 你滿腹詩書，見識高遠，閑暇時，也愛把兵書瀏覽。新近受了江西幕府重聘，車馬已備，只待揚鞭。告示旗幟滿道路，隊伍好威嚴;叛軍巢穴一掃空，官軍操勝券。功績超王宣子，戰果勝辛幼安，方顯出你身手不凡。

關于少數民族叛亂，請聽我一句直言：應如龔遂采用安撫，除此再無更好手段。武力清剿固然可以獲勝，但不能說這就算是勇敢;接受叛軍歸降，恐也絕非害怕作戰。吩咐你手下將士，不要一味蠻干。須知反叛的鄉下農民，無非只為能吃一頓飽飯。到了平叛前線，請快將捷報頻傳，使我這離別情懷，得以稍稍放寬。

【集評】 清·馮煦：“又其宅心忠厚，亦往往于詞得之。《滿江紅》(送宋惠父入江西幕)云：‘帳下健兒休盡銳，草間赤子俱求活。’……胸次如此，豈剪紅刻翠者比耶?升庵稱其壯語，子晉稱其雄力，殆猶之皮相也。”(《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

現代·陳邇冬：“《滿江紅·送宋惠父入江西幕》坦率地表示了他反對南宋王朝鎮壓人民起義的屠殺政策，這在宋詞中是極不多見的作品。”(《宋詞縱談》)

【總案】 本詞雖為送別之作，然斷無兒女情態，一改揮淚折柳之類舊腔，而出以囑托、希望及勉勵。全篇緊要處在下片，雖純用議論入詞，然其識見高遠，居心忠厚。臨其文也;如可想見其為人。“草間赤子”一句尤重大，既表現出對人民疾苦之深切同情，又隱含著對當時社會現實的嚴肅批判。本詞之所以被推重，其理由即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