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踏莎行 題草窗詞卷》

白石飛仙，紫霞凄調。^②斷歌人聽知音少。^③幾番幽夢欲回時，舊家池館生青草。^④ 風月交游，山川懷抱。^⑤憑誰說與春知道。空留離恨滿江南，相思一夜蘋花老。^⑥

【注釋】 ①草窗詞卷：即周密的詞集。②白石：南宋詞人姜夔，字堯章，號白石道人。白石飛仙：張炎《詞源》謂：“姜白石詞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越。”陳郁《藏一話腴》：“白石道人……襟懷灑落，如晉、宋間人。意到語工，不期于高遠而自高遠。”劉熙載《藝概》：“詞家稱白石曰白石老仙，或問畢竟與何仙相似?曰藐姑冰雪，蓋為近之。”周密《弁陽老人自銘》云：“間作長短句，或謂似陳去非，姜堯章。”紫霞：南宋詞人及琴曲家楊纘，字繼翁，又字守齋，一號紫霞翁，南宋嚴陵人。精于詞樂。周密、張炎均出其門下。張炎《詞源》：“近代楊守齋精于琴，故深知音律，有《圈法美成詞》。與之游者周草窗、施梅川……每一聚首，必分題賦曲。但守齋持律甚嚴，一字不茍作，遂有作詞五要。”凄調：凄婉之調。周密《采綠吟》詞序; “甲子(1264)夏，霞翁會吟社諸友逃暑于西湖之環碧。琴尊筆研，短葛練巾，放舟于荷深柳密間。舞影歌塵，遠謝耳目。酒酣，采蓮葉，探題賦詞。余得塞垣春，翁為翻譜數字，短簫按之，音極諧婉。” ③知音少：用周密與楊纘事。周密《木蘭花慢》詞序：“西湖十景尚矣。張成子嘗賦《應天長》十闋，……余冥搜六日而詞成。……異日霞翁見之曰：‘語麗矣，如律未協何。’遂相與訂正，閱數月而后定。是知詞不難作，而難于改;語不難工，而難于協。翁往矣，賞音寂然。” ④舊家池館生青草：宋亡前周密居湖州，1276年三月元伯顏自湖州入臨安，周密遭“兵火破家，一切散去。”(《癸辛雜識前集》)后挈家南遷，寄居杭州。此語本謝靈運《登池上樓》詩：“池塘生春草。” ⑤“風月”二句：周密喜尚老莊，間好禪悟，嗜于湖山游賞。周密之友戴表元《周公謹弁陽詩序》謂：“公謹盛年，藏萬卷書，居饒館榭，游足僚友。其所居弁陽在吳興，山水清峭。遇好風佳時，載酒肴、浮扁舟，窮旦夕賦詠于其間。”周密《乳燕飛》詞序;“辛未(1271)首夏，以書舫載客游蘇灣。徙倚危亭，極登覽之趣。……松風怒號，暝色四起，使人浩然忘歸。慨然懷古，高歌舉白，不知身世為何如也。溪山不老，臨賞無窮，后之視今，當有契余言者。” ⑥“空留”二句：語本周密《水龍吟·次張斗南韻》詞：“悵江南望遠，蘋花自采，寄將愁與。”

【譯文】 草窗詞有白石飛仙的飄逸清空，兼紫霞翁的凄迷諧婉之調。豈料如今一曲歌罷，賞音寂然，知音頓少。想必草窗曾幾番幽夢，魂歸人間，但見舊家池館，人物兩非，叢生青草。

清風明月交游的逸興，山川萬物引發的慨然懷抱，此時憑借什么才能告知你春天又已來到。空留下寫滿江南離恨的詞卷，夜夜思念故人，萍花也凋殘衰老。

【集評】 清·陳廷焯：“草窗詞清峭，得白石之妙，故歷言其品格。南宋白石出，詩冠一時，詞冠千古，諸家皆以師事之。”(《云韶集》)

近代·俞陛云：“以渾樸之筆，發凄戀之音，可見交誼深摯，紫霞、白石，弁陽翁庶幾當之。‘風月’‘山川’二句凝重而倜儻，總括草窗之詞境，亦隱以自道。此調與稼軒《賀新郎》詞之懷同甫、玉田《瑣窗寒》詞之懷碧山，皆令人增朋友之重。”(《唐五代兩宋詞簡釋》)

【總案】 此詞數語道盡草窗身世詞卷，境界懷抱。上、下片結處四句，尤因從對面設想而更見出碧山對草窗相知之深、情誼之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