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洛陽正值芳菲節,秾艷清香相間發。游絲有意苦相縈,垂柳無端爭贈別。杏花紅處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今宵誰肯遠相隨,唯有寂寥孤館月。
【鑒賞】
前人論歐詞,有的說它“深婉”,有的說它“層深”,雖然贊賞的角度不同,但都意識到了“深”是歐詞藝術上的基本特色。一個深字,看似簡單,要達到卻頗不容易。因為它既要求作品寫得含蓄,又要求作品能抒發作者深藏的強烈感情。沒有二者和諧的統一,就談不上歐詞的深。這首《玉樓春》正是具備了這樣兩個方面,所以才顯得深,才有余味。
這是一首寫離別的詞,開頭兩句點明離別的時間和地點,如果直說,簡直平淡無奇。作者采用另一種表現方法,從離人對環境的感受來寫,效果便大不一樣。
洛陽在北宋稱為西京,是僅次于汴京的大城市,這兒有許多花園,到處花木繁茂,所以“洛陽花”在當時聞名全國。歐陽修抓住這一點,也就抓住了洛陽的一個特點。劉禹錫《春日書懷》寫春色曾說:“野草芳菲紅錦地”,色彩很鮮明。歐陽修用“芳菲節”代替“春季”一詞,用“洛陽正值芳菲節”開頭,一下子就把讀者帶進了離人所在的滿城春色的地方。但作者并不滿足于此,他又用“秾艷清香相間發”來進一步渲染“芳菲節”,使洛陽的春色變得更為具體可感。“秾艷”一句不僅使人想見花木繁盛、姹紫嫣紅開遍的景象,而且還使人仿佛感受到了陣陣春風吹送過來的陣陣花香。接下去兩句“游絲有意苦相縈,垂柳無端爭贈別”,粗心大意地看過去,好像是寫景,但聯系下闋,細心體味,便可察覺它們已暗含眷戀送別者的感情。“游絲”是蜘蛛所吐的絲,春天飄蕩在空中,隨處可見。庾信的《春賦》就曾用“一叢香草足礙人,數尺游絲即橫路”來點染春景。至于折柳相贈的習俗,又是大家所熟知的。游絲和垂柳原是無情之物,它們是不會留人送人的,但在惜別者眼中,它們卻仿佛變得有情了。作者用擬人化的手法,說游絲在這里那里苦苦地纏繞著人不讓離去,又埋怨楊柳怎么沒來由地爭著把人送走,即景抒情,把筆鋒轉入抒寫別離。
社會生活中的離別環境本來是千差萬別的,有凄風苦雨中的離別,也有良辰美景中的離別。寫凄風苦雨,固然可以烘托別離之苦;寫良辰美景又何嘗不能反襯離人的懊惱。這首詞就是后者的例證,作者不但在上闋寫了出發地的春光和離愁,而且又在下闋繼續寫旅途的春光和離愁,使人感到春色無邊無際,愁思也無邊無際,始終苦惱著離人。一篇小令當然不能把離人在長途跋涉中的事寫得很多,作者選擇了重點突出的寫法,只寫旅途一瞥,使富有特征的形象描繪產生以少勝多的藝術效果。
“杏花紅處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是全詞傳神之筆。上句描寫旅途中的春山。人們可以想象作者是寫山口處有紅杏傍路而開;也可以想象作者是寫紅艷艷的杏花林遮住了一大片青山,給人以那是山的缺處的感覺。總之,無論哪一種構思,都很新穎,不落陳套。就在這樣的背景上,人們看到了那位離人的活動:他繞山而行,群山連綿,路途遙遠,他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中途停宿在有杏花開放的驛舍里。這兒人煙稀少,和繁華的洛陽形成鮮明的對照。他感到寂寞,他夜不成眠,望月思人,終于進發出了“今宵誰肯遠相隨,唯有寂寥孤館月”的嘆息,使作品所要抒發的感情得到強烈的表現,雖然不是火山爆發式的,但也有涌泉突發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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