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賈寶玉和林黛玉

這回打算開始來聊聊這寶、黛、釵三人之間的情感糾結，說真的這三個人真正糾結的其實只有林黛玉一個人，因為她實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薛寶釵有金鎖配寶玉，史湘云有金麒麟，就算是后來的薛寶琴也搞了件鳧靨裘和雀金裘配個情侶裝；只有她，一無所有。文藝女青年本來就多愁善感，現實中的實力派對手又層出不窮，叫林妹妹怎能不糾結呢？！所以她自寶玉得了金麒麟后一聽說史湘云來了，嚇得趕緊過來打探消息，生怕寶玉學那外傳野史的樣，因為一些“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鴛鴦，或有鳳凰，或玉環金佩，或鮫帕鸞絳，皆由小物而遂終身”。也與湘云仿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出來。不想正好聽見賈寶玉在史湘云和襲人面前夸她呢，心里一高興就又感慨萬千：“你既為我之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哉！”

其實這一場紛繁的情愛從一開始就有史湘云，但史湘云的性格是生來的“英雄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所以自然不會為情所困。至于寶釵，坦率說賈寶玉根本就不是人家薛寶釵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她陷入“金玉之論”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她的綜合實力實在太強，對于史湘云、林黛玉尚可略放一放，畢竟林黛玉私下盤算了一下自己的綜合實力應該是比湘云要略勝一籌的：大家都是孤兒，自己是賈母的嫡親外孫女，而且自帶嫁妝（多少且不論）；而對寶釵就不好說了，薛姨媽與王夫人姐妹聯手，其他的都且不論，單只什么“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這樣的輿論造勢工作就足以讓林黛玉寢食難安了！

面對這么個嚴重缺乏安全感的青春期文藝女，賈寶玉除了一次次地賭咒發誓也確實想不出什么高招，連做夢都挖心表忠心；雖說這挖心一回是高老先生所續，不過日有所想、夜有所思；老先生續的這一回我倒是十分認可的。尤其他讓這個夢由林黛玉來做，恰恰是林黛玉白天的各種“不放心”在夢中的折射，這與書中第三十二回遙相呼應。當賈寶玉說她：“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的時候，她的反應是“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萬語千言化作兩行珠淚。照理說經過這一場表白，林黛玉應該完全放下心了，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婚嫁之事更讓她焦慮了；再加上第四十九回薛寶琴的出現以及在她看來賈母曖昧的態度，小姑娘就只好夜里做夢看看情郎哥到底是個什么心意了。不過高老先生隨即又安排襲人表達了一下夜里寶玉鬧心疼來與黛玉的夢相附和。反正前八十回曹公也經常玩這一招的，譬如秦可卿與賈寶玉、王熙鳳與秦可卿就都曾夢與現實相交融。

那么賈寶玉的心跡到底如何呢？毫無疑問他是喜歡林黛玉的。一則二人日久生情，關鍵是可以耳鬢廝磨，這一點在書中那個時代背景中，那是絕對有殺傷力的；這也是林黛玉怎么發脾氣、耍小性子，賈寶玉最終都低頭服軟的根本原因之一。諸位別說我想得太罪過了，人家寶黛之間那是純潔的、柏拉圖式的愛情，賈寶玉如果有什么生理需求，自然有襲人、碧痕之類的在呢；那只能說是您看書不夠仔細哦！書中第二十八回寶玉前腳剛對黛玉發完毒誓：“除了別人說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這個想頭，天誅地滅，萬世不得人身！”后腳求看薛寶釵腕上的紅麝串子時，因為寶釵“生得肌膚豐澤”，一下子褪不下來，“寶玉在旁邊看著雪白一段酥臂，不覺動了羨慕之心”，暗想：“這個膀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她身上。”二則在寶釵出現之前，家中姐妹皆不及她。

本來青年男女，而且按照王熙鳳的說法：無論“家世、人品”都是很般配的，又兩情相悅，豈不皆大歡喜？但《紅樓夢》的主題是個愛情悲劇，所以命中注定寶黛之間是沒有結果的。那么失去林黛玉的賈寶玉是否每天都生活在悲痛之中呢？正如《終身誤》所言：“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每天縱然是對著“臉若銀盆，眼同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的薛寶釵也是終日悶悶不樂呢？

要知道當年看紅麝串時那一段膀子可是當時就把他給看呆了的；悄悄跑回來偵察情況的林黛玉全都看在眼里，稱其為“呆雁”呢！所以婚后的賈寶玉恐怕是要讓過于執著于寶黛之情的讀者們大感失落呢！余情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