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曹貞吉
瘴云苦!遍五溪、沙明水碧,聲聲不斷,只勸行人休去。行人今古如織,正復何事關卿,頻寄語。空祠廢驛,便征衫濕盡,馬蹄難駐。
風更雨,一發(fā)中原,杳無望處。萬里炎荒,遮莫摧殘毛羽。記否越王春殿,宮女如花,只今惟剩汝?子規(guī)聲續(xù),想江深月黑,低頭臣甫。
〔一發(fā)中原〕從蠻荒之地遙望中原青山,如同一發(fā)。〔遮莫〕盡管。〔越王春殿〕李白詩:“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 〔低頭臣甫〕杜甫《杜鵑》詩曾云:“我見常再拜,重是古帝魂。”
曹貞吉寫詞,重創(chuàng)造,輕摹仿,曾說:“離而得合乃為大家。若優(yōu)孟衣裳,天壤間只生古人已足,何用有我?”這首詞正體現(xiàn)了他的創(chuàng)新精神。鷓鴣,是詞中的老題目,卻寫出了新意,寄托了深沉的“投荒念亂”(譚獻《篋中詞》)的無限感慨。
上闋訴說流亡瘴癘地區(qū)之苦。即所謂“投荒”。開頭就寫一個聲音劃空而來:“瘴云苦”。好心的鷓鴣大聲疾呼,聲嘶力竭,飛遍五溪,傳送信息,“聲聲不斷,只勸行人休去。”這叫聲,強化了詞人的切身感受,倍覺痛苦。因此,提出責問。是怪鷓鴣饒舌,多管閑事嗎?不!是說你再操心費神,頻頻寄語也沒有用。古往今來,走向這瘴癘地的行人仍象穿梭織布。原來他們不是不知瘴云苦,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好心勸阻,而定是有不得不去的緣故。如今我只有穿過“空祠廢驛”,馬不停蹄,投向那更荒涼的瘴云深處。言下之意是:時運注定,別無選擇啊!
下闋抒發(fā)對社會動亂的悲嘆。即所謂“念亂”。前三句寫經(jīng)過風風雨雨,中原一別而不可見,望斷云天,青山如一發(fā)空自斷腸。這風風雨雨,不也正是逼人背井離鄉(xiāng),逃亡流浪的中原動亂嗎?而今處于“萬里炎荒”,又只能任憑那無情的風雨摧殘。可愛的小鷓鴣受得了嗎?詞人不顧己而顧鳥,流露出對被“摧殘毛羽”的鷓鴣的同情。為什么對鷓鴣如此一往情深?因為他已是同歡樂、共患難的老朋友了。他曾共睹往昔“越王春殿,宮女如花”,歌舞升平的景象,而今這一切都喪失了,天上人間,只有鷓鴣為伴。“惟剩汝”的訴說,多么凄苦,多么悲涼啊!尤有甚者,傳說為望帝精魂所化的子規(guī)也接續(xù)起他們的對話,哀哀啼鳴,繼之以血。詞人想起了曾經(jīng)常常向這古帝魂所化的杜鵑低頭的杜甫,感到了他們之間的心靈相通之處,亦即故國之思、亡國之恨。
這首詞運用擬人化寫法。鷓鴣是詞人表達在特定環(huán)境中的特殊感情的依托。訴情于鳥,孤苦可見;鳥尚有情,人何以堪! 故明知非真而倍感真切,纏綿款至而又超塵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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