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梁佩蘭
賢王愛馬如愛人,人與馬共分王仁。
王樂養馬忘苦辛,供給王馬王之民。
馬日龁水草百斤,大麥小麥十斗勻。
大豆小豆驛遞頻,馬夜龁豆仍數巡。
馬肥王喜王不嗔,馬瘦王怒王撲人。
東山教場地廣闊,筑廄養馬凡千群。
北城馬廄先鬼墳,馬廄養馬王官軍。
城南馬廄近大海,馬愛飲水海水清。
西關馬廄在城下,城下放馬馬散行。
城下空地多草生,馬頭食草馬尾橫。
王諭“養馬要得馬性情,馬來自邊塞馬不輕。
人有齒馬,服以上刑。”
白馬王絡以珠勒,黑馬王絡以紫纓,
紫騮馬以桃花名,斑馬綴玉繅,紅馬綴金鈴。
王日數馬,點養馬丁。
一馬不見,王心不寧。
百姓乞為王馬,王不應。
梁佩蘭與屈大均、陳恭尹合稱為“嶺南三大家”。沈德潛在《國朝詩別裁集》中說:“七言古體獨推藥亭(梁佩蘭),集中《養馬行》、《日本刀歌》諸作,光怪陸離,中律令極細,措辭極安,真可作萬人敵也。”
全詩可分為三段。第一段從開頭到“馬瘦王怒王撲人”,寫“賢王”愛馬撲人。讀開頭兩句“賢王愛馬如愛人,人與馬共分王仁”。會感到這無疑是一首“王仁”的頌歌。但“王仁”是什么?怎樣“共分”呢?原來馬吃的好。飼料品種多,數量大,質量高,吃的次數又多。這就需要人精力喂養,“頻頻”送料。而王“忘”了“人”之“苦辛”,全然不顧;豈只是“忘”,馬喂肥了,“不嗔”而已;馬要瘦了,還要窮兇極惡,盛怒“撲”打。可見“王仁”云者,就是顛倒人馬關系,愛馬勝愛人,役人以愛馬。這樣的揭露可謂入木三分。
第二段從“東山教場地廣闊”到“馬頭食草馬尾橫”,寫縱馬害人。數以千群的馬,遍布東南西北,廣州城成了馬的天下。這就不光是吃的問題了。教場、水邊、城下、空地,任馬“散行”,亦即任其踐踏,甚至連祖墳都不免于遭殃。為害之烈,可想而知。詩中將適于養馬的地點一一數出,以突出王愛馬之切,縱馬之甚,句法靈活而多變化,仍有漢樂府的余韻。這一段沒有寫“人”,不是沒有人,而是“萬人齊喑”,敢怒而不敢言啊!
第三段,寫賢王寵馬刑人。王不但愛馬,而且有“寵馬”的“理論”、法律。“養馬要得馬性情”,這是“經驗之談”,可惜他只知要“得馬性”,而完全“失人性”。百姓膽敢數數王馬的年齡,也要“服以上刑”。一幅殺氣騰騰肆虐施暴的兇相昭然矣。王之寵馬真可與寵愛嬪妃媵嬙相比。他不惜代價,用金飾珠寶打扮馬,挖空心思給馬起艷名,視之為生命,朝思暮想:“一馬不見,王心不寧。”寫其寵馬之深,淋漓盡至。
結尾突出警句:“百姓乞為王馬,王不應。”所謂“王仁”,就是百姓乞求做馬而不得啊!與開頭遙相呼應。通篇筆伐暴政,真有千鈞之力。無怪乎沈德潛評說:“可作萬人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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