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鵠
千形萬象竟還空,映水藏山片復重。
無限旱苗枯欲盡,悠悠閑處作奇峰。
本詩并非一般的賞云賦閑之作,命題為《云》,用意卻在托諷。
首句中“千形萬象”一短語,概括了夏云詭譎的形態,“千”、“萬”只是極言其多,到底什么形象并未描摹。為什么不具體寫?這是因為:一、看云者對云已觀望得太多,形容不盡其狀了;二、看云的目的在于識天氣,盼雨,并無心思欣賞和研究其什么姿、怎樣態。反正從無數次觀察中獲得的總體印象是千變萬化的,所以“千形萬象”正是盼雨心切者看云后主體感受的綜合反映。此時他巳焦慮不堪,失去了審美感知,即使再美再好看的云,對他也不會產生什么美感了,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會不會化云為甘霖降落,救救他“無限旱苗枯欲盡”的莊稼。“竟還空”三字,著眼點不僅在云,更在觀者的心理活動。它是說云變成雨的落空,也是嘆豐收年景的無望。“空”是對耍盡花樣、玩盡騙術的云之假面具的識破和確認,“空”是貫穿全篇的詩眼。加綴“竟還”二字,更增強了感嘆和怨怪的語氣。
次句既是對“千形萬象”的補充,又與“悠悠閑處”關聯。首句從靜態落筆,次句則從動態著墨。這種云行蹤不定、時隱時現、難以捉摸。它忽而好似以水為鏡,炫耀自己的姿影;忽而藏身山后,引逗人的遐想;要么孤影一片飄飄蕩蕩、悠閑自在;要么重疊聚集,眼看大雨傾盆,卻又飄然而逝。總之,萬變不離其宗,最終仍舊是“空”!你看,眼下是“無限旱苗枯欲盡”,卻只見漫天云彩,不見一滴甘霖。這真是“大地生靈干欲死,不成霖雨漫遮天”(北宋洪惠《冷齋夜話》),空有其化雨之名啊!
第三句原是看云之前提,若無苗枯之旱情,便不會有觀云盼雨之舉動。但作者不把它放在開頭,而讓位于云,這既突出了題意,又便于與末句形成強烈的藝術對比。“無限”,旱情之廣。“枯欲盡”,旱情之重。面對如此廣泛嚴重的旱災,可以化雨救苗的云卻無動于衷,更有甚者,竟還“悠悠閑處作奇峰”。這句與第二句互為補充。(顧愷之《神情詩》有“夏云多奇峰”之說。)這種不關心“大地生靈”死活的云,又多像人類社會中某些官僚統治者!莊稼快枯盡了,人也將餓死了,那些糧滿倉、錢萬貫、號稱“為民作主”、“解民倒懸”的權勢人物卻像夏云一般優哉游哉、若無其事、泰然處之、徒發空言、不見行動,這多惹人憎恨惱怒!正像《水滸》中一首歌謠所寫:“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中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他們不就是“公子王孫”一號的黑心黑肝、逍遙自在之輩嗎?
劉永濟《唐詩絕句精華》評:“此借云以諷不恤民勞者之詞。”這種人格化了的千姿百態、千變萬化的云,至今仍然令人認真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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