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詩詞《七絕·莫干山①》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一九五五年
翻身復進七人房②,回首峰巒入莽蒼③。
四十八盤才走過④,風馳又已到錢塘⑤。
這首詩最早發表在《黨的文獻》一九九三年第六期。
【注釋】①莫干山,在浙江德清縣城西北,相傳春秋末年,莫邪、干將夫婦為吳王闔閭所召,在此山中鑄劍,因而得名。其山周長百里,主峰塔山海拔719米。山中多修竹、清泉,云霧出沒,風景幽勝。 ②七人房,指轎車。因其可容七人乘坐,故云。 ③回首峰巒入莽蒼,謂轎車急馳而去,回頭看時,莫干山的峰巒已隱入蒼茫野色之中,辨認不清了。 ④四十八盤,指莫干山區曲折盤旋的道路。 ⑤風馳,形容車速之快,如急風奔馳。錢塘,杭州的別名。秦代置錢唐縣,至唐代,因縣名與國號相犯,故加“土”旁為“錢塘”。歷史上,它曾長期為杭州州治所在。
【賞析】
這首紀行寫景的絕句,雖是信口吟誦的即興之作,卻文情并茂,韻致橫溢。
詩由登車啟程開始寫起,從“翻身”的動作切入。“翻身”意謂轉過身來,杜甫《哀江頭》:“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墜雙飛翼。”杜牧《贈獵騎》:“已落雙雕血尚新,鳴鞭走馬又翻身。”“躍入”二字,寫出登車人身姿之矯健、動作之輕捷。而以俚語味極濃的“七人房”比喻轎車,通俗詼諧。首句七字,動作連貫,節奏輕快,語調活潑,正與詩人的心境相契合。
次句接寫下山途中,車窗外的青峰翠巒隨窗內視點的飛速移動和空間角度的不斷變化,由大而小,由近而遠,由高而低,以至于迷迷蒙蒙,時隱時現,若有若無。這一句采用的是兼語句式,“峰巒”既是“回首”的賓語,又兼“入蒼莽”的主語。北宋陳摶《歸隱》詩曰:“十年蹤跡走紅塵,回首青山入夢頻。”寫的是夢境。“回首峰巒入莽蒼”與“回首青山入夢頻”句式相近,卻寫的是實景。“回首”照應開頭的“翻身”,表現出詩人對名山勝境的顧眄留戀和未了的興致。“峰巒入莽蒼”與“山色有無中”(唐王維《漢江臨泛》)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入”字,將靜態的景物動態化,極為傳神。
莫干山與杭州城的空間直距近百里,以路程計,當不止此數,行車決非片刻能到。但詩的藝術時空,可以“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晉陸機《文賦》)。如果說“回首”句是以急速變化的空間景象表現飛逝而去的時間意象的話,那么結尾兩句則是采用時空變形的藝術手段,化時辰為瞬間,縮百里為咫尺,寫出獨特的審美感受。
“四十八盤”顯示的是峰回路轉、彎曲盤旋的空間意象,“才走過”卻有著急遽發展的時間節奏。上一句的那個“入”字表現為一個過程,“入莽蒼”當在車離山道之后。而“回首”則是一路不斷地向后瞻望,全神貫注地目送“峰巒”遠去。待到山色終于融入一片蒼莽之中,這時轉過臉來,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轎車已履平地,這便是“才走過”云云的心理依據。從山上到山下,詩人感覺到的只是頃刻間的一馳而過,于是原有的空間被極大地壓縮了。作者的《七律·登廬山》的開頭兩句“一山飛峙大江邊,躍上蔥蘢四百旋”,在展現雄偉壯闊的空間景象的同時,著一時間速率極快的“躍”字,一下子將廬山上下的空間距離縮小,生動地表現出詩人的豪情。“四十八盤才走過”的“走”字,是飛奔之意,與“躍”字有相同的藝術功能,又和下一句的“風馳”同義。而結尾句如果沒有“風馳”二字過渡,就會使人產生莫干山下即“錢塘”的錯覺。其實“四十八盤”只是歸程的一小段,離杭州尚有百里之遙,但作者卻以風馳電掣、其疾如飛的車輪轉動,形象地表現了時光的高速,壓縮了出發點與目的地之間巨大的空間距離。“已”回應上句的“才”,構成兩句間的順承關系。“又”則點明“到錢塘”并非初次,暗示了由杭州去莫干山,再由莫干山返回杭州的來去行蹤,具有極強的概括力。
由“翻身”到“躍入”,由“回首”到“入莽蒼”,由“才走過”到“到錢塘”,時間的速率愈來愈快,空間的距離愈來愈小。作者正是借助于這種急速的時空變化,氣韻生動地抒發了歸途中逸興遄飛的欣悅歡快之情。
文章作者:林一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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