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陳恭尹·虎丘題壁》原文賞析
虎跡蒼茫霸業沉,古時山色尚陰陰。半樓月影千家笛,萬里天涯一夜砧。南國干戈征士淚,西風刀剪美人心。市中亦有吹簫客,乞食吳門秋又深。
順治十年(1653),詩人由杭州抵蘇州,在游覽蘇州著名古跡虎丘時,即在墻壁上,寫下了這首轟動一時的名作。詩中所抒發的悲愴凄涼的情感,曾使幾多明朝遺老遺少為之潸然淚下;而詩之激憤頓挫的風貌,又使幾多文人墨客為之贊賞。
首聯破題,抒寫內心沉重的感嘆。蘇州是春秋時吳國的都城,而吳王闔閭曾是春秋時五霸之一。闔閭死后,葬于海涌山。傳說闔閭葬后三日有虎踞其墳上,故又名虎丘。然而物換星移,昔日闔閭的霸業至今已不復存在,惟有古時之山色尚存舊貌。陰陰山色與沉沉霸業形成強烈對照,誘導讀者對闔閭往日的霸業與現在作比較,興衰之感自在不言之中。這樣,就從時間變化角度,透露出詩人山色依舊而人事皆非的內心感情的起伏變化。在這首詩中,作者寫作目的是為了贊揚仍在西南抵御清兵的將士以及關懷他們的閨婦,并表達自己抗清復明的決心,意境雄闊悲壯,詩之首聯以詠嘆春秋吳王闔閭的霸業作起,發興高遠,有包舉全詩的功用。
《虎丘題壁》是一首吊古之作,照理作者應該把主要筆墨放在吳王闔閭身上,然而當詩人在一、二句點出吊古的對象后,卻沒有順著這一思路展開,而是將筆一轉,別開生面地由吊古而轉入傷今。頷聯兩句即進入寫于姑蘇城內夜之所聞。所聞一為笛聲,一為砧音。詩人透過笛聲和砧音,來泛寫動亂的年代里,千萬個家庭所遭受的離別之苦。先說出句。古人詩中言笛,大都因笛曲有《折楊柳》、《關山月》、《落梅花》等感傷離別的曲子,故言笛而連及傷別之情。而見月懷人更是古典詩詞所常用的一種象征手法。“千家”,謂感傷離別的家庭之多。出句表現了千萬個閨中之人,在明月斜照的月夜,只好在高樓上,以笛聲來吐露對遠出在外的丈夫的思念之情。再看對句。“萬里天涯” 四字,夸張地道出游子離家路途之遙。“一夜砧”,謂姑蘇城內搗衣之聲連綿不絕。整個古城,砧聲陣陣,此起彼落,互相追隨,一夜到亮。對句以思婦趕制冬衣,來表現她們對遠方丈夫的關懷。“千家笛”和“一夜砧”,盡管在音色上并不協調,但在烘托、渲染離情上,卻又十分統一。詩人巧妙地運用以聲傳情這一手法,來透露苦難時代的苦難家庭的離別之苦。
如果說頷聯是泛寫一般家庭思婦對游子的懷念,那么頸聯則是針對特殊家庭來珠現。這特殊家庭,即是仍在堅持抗清的將士及其家屬。頸聯兩句,展現在讀者眼前的,是不在同一個視野之內,卻應在同一個時刻之時的不同景象,上、下句對舉夾寫,分明是兩幅寫意的圖畫。上一幅畫的是無數還在南方的將士,手持各種各樣武器,悲憤地流著眼淚。這幅圖畫實際上表現的是當時還在我國南方廣西、廣東、福建、四川等地,仍在堅持抗清斗爭,忠于明室的將士。下一幅畫的則是閨婦制衣圖。“美人”,指抗清將士的家屬。在肅殺的秋風里,閨婦們正忙著用刀剪為在南方的親人制作寒衣。這幅圖畫形象地表現了抗清將士的眷屬,對仍在浴血奮戰的抗清將士的無限思戀。兩幅圖畫,一悲壯、一凄苦,渾然一體; 圖中的人,雖然各在一方,卻心心相通,給人留下了難忘的深刻印象。無怪乎有人稱此聯“真不可及”了。
尾聯以用事寫志。“吹簫客”,作者自指。春秋時,伍子胥的父兄為楚平王殺害,他由楚奔吳,吹簫乞食于吳市 (今蘇州),吳王封以申地,后與孫武共佐吳王闔閭伐楚,率領大軍殺回楚都郢 (今湖北江陵市),掘平王墓,鞭尸三百以報仇雪恨。陳恭尹同伍子胥類似,其父抗清殉國,同清廷有不共戴天之仇,故以伍子胥自比來表明抗清復仇的決心。用事自然,蘊義豐富。兩句詩又暗含對比,寓有生不逢時之嘆。伍子胥“鼓腹吹簫,乞食吳市” (《史記·范雎傳》),依仗闔閭的支持,得報家仇。而現在,“虎跡蒼茫”,霸業沉沉,一個強盛的吳國已經消逝,詩人生不逢時,無法再遇霸主闔閭,自然也無法得報家仇國恨,感慨良深。
頸聯寫的是全國人民堅持抗擊清兵,這是就一般而言。尾聯則過渡到寫詩人抗清衛國的心志,這是就個別而言。既寫一般,又突出了個別,做到了點面結合。在結構上,尾聯又對首聯作了綰合。首聯開門見山寫吳王闔閭,尾聯則以同吳王闔閭業跡有密切關系的伍子胥作比,做到了前后呼應,首尾關合。
陳恭尹此詩一出,傾動一時,聲名大起。究其緣由,固有此詩清迥絕俗,深得唐人三昧之因,但同詩中所表現的愛國熱情當更有關聯。《清史稿·陳恭尹傳》評其詩云:“其為詩激昂頓挫,足以發其哀怨之思”,其是詩之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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