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沈明臣·凱歌》原文賞析
銜枚夜度五千兵,密領軍符號令明。狹巷短兵相接處,殺人如草不聞聲。
沈明臣以秀才為抗倭名將胡宗憲掌書記,這首抗倭凱歌作于嘉靖三十五年(1556)。時胡宗憲“宴將士爛柯山上,酒酣樂作,請為饒歌十章。援筆立就,釃酒高吟,至‘狹巷短兵相按處,殺人如草不聞聲’。少保捋其須曰:‘何物沈生,雄快乃爾!’命刻石置山上。”(《列朝詩集小傳》)它是明人七絕中最值得稱道的作品之一,詩中寫夜戰巷戰,情景語極為獨到,遍索漢唐邊塞之作無有也。
“枚”是軍中用械,形如筷子,兩頭系帶,可掛置頸上。古代夜行軍時,常令士兵銜枚,以防出聲。(歐陽修《秋聲賦》云:“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詩第一句“銜枚夜度五千兵”寫的就是大部隊夜間的軍事行動,“五千”極言人數之多。古有“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戰例,這一個“度”字,就寫出神不知鬼不覺的意味。看來這是一次偷襲。“五千兵”的夜行軍,要不被敵人發覺是不容易辦到的,全靠軍紀嚴明。“密領軍符號令明”寫的就是行動的保密,軍馬的嚴明。軍符是調兵遣將用的憑證,或為金屬,或為木料,雙方各執其半,合并則渾然一體,以驗真偽。主將“密領軍符”,即接到出擊命令,他當即發布命令,各使凜遵。決勝的條件之一,便在這鐵的紀律上。所以前二句已經顯示穩操勝券的預兆。
三、四句直入戰斗。因為是偷襲,所以不是大規模的陣地戰,沒有鼓角齊鳴,震動天地的聲勢; 而是將士們皆分散闖入敵營,憑事先著好的標記(如頭裹白巾或臂系白巾)區分敵我,于是同敵寇展開了一場白刃相搏的近戰。“狹巷短兵相接”六字極妙,狹路相逢,寫出敵愾矣,短兵相接,則敵無所逃矣。詩人寫得十分鎮定,然此鎮定屬于王師。而敵人遭到突然襲擊,必然慌亂,糟成一團。在短兵接仗之前,必有相當數量的“鬼子”死于睡夢之中,驚醒過來在亂中接仗的 “鬼子”,較之充分戒備的官軍,便顯得手足無措。而兩軍相逢勇者勝,靠的是士氣,喪膽的敵寇,就死者何可數計,“殺人如草不聞聲”一句,就出神入化地寫出了官兵的掌握主動,形勢大為有利,而敵方喪失了戰斗力,從而遭到殲滅,傷亡慘重的情況。“殺人如草”的比喻之妙,就在于將“草菅人命”用于戰爭、特別是這場雙方形勢懸殊的戰爭,極見殺敵的輕易,和官軍出手的神速。一般說來,哪怕是巷戰,也應有刀劍殺喊之聲,“不聞聲”三字就匪夷所思。蓋詩人是從戰斗的總體氣氛上落筆的。極見戰事進展之順利,所謂兵貴神速。而這“不聞聲”的廝殺,比有聲的廝殺,不更叫人心驚膽寒嗎?這是詩中最為精彩獨到的一筆。
比較一下岑參《破播仙凱歌》: “蕃軍遙見漢家營,滿谷連山遍哭聲。萬劍千刀一夜殺,平明流血浸空城。” 同樣寫夜戰。同樣剽悍之作。那里是殺聲震天,人頭落地; 相形之下,沈生此作不動聲色,但雄快似有過之而無不及。惟能舉重若輕,故爾青出于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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