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君孤秀植庭中,細葉輕蔭滿座風。
桃李盛時雖寂寞,雪霜多后始青蔥。
一年幾變枯榮事,百尺方姿柱石功。
為謝西園車馬客,定悲搖落盡成空。
這是一首詠物詩。詩以 “憐”起,以“憐”貫通全篇。“憐”,兼含同情及愛憐、欣賞的意思。詩人同情小松的“寂寞”:在陽春三月桃李爭艷的季節,它孤獨地挺立在庭院中,被人冷落。詩人又贊賞它的無私: 在盛夏炎日中,它默默地以 “細葉輕蔭”給人們帶來滿座的清風。詩人更欣賞的是在那霜雪凜冽的嚴冬,它非但沒有枯黃,倒愈顯得郁郁蔥蔥。開篇這四句,通過對小松四時遭際的描繪,寫出了它堅貞挺拔、不隨流俗、傲霜斗雪的風姿。值得注意的是,這里詠的不是繁葉如云蓋,老枝似盤虬的老松,而是一株枝葉未茂的小松,因此詩人很精心地用一 “秀”字來形容它,令人想到其枝干的纖細、柔韌,猶如一位英俊少年亭亭玉立于庭院之中。同樣,以“細” 狀其葉,以“輕”狀其蔭,都是抓住了小松不同于老松的特征而加以刻畫的。從 “秀”、“細”、“輕”這幾個字眼中,我們不難體會到詩人的愛憐之情。
后面的四句寫詩人對小松的殷切期待: 百花雖盛,但好景不長。花開花落,“一年幾變枯榮事”。而小松獨耐寂寞,不管春風秋雨、夏炎冬寒,錘煉其堅貞之性。待到它長成百尺蒼松之時,即可成就其棟梁之功了。百花本是 “一歲一枯榮”(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而詩人在這里卻說“一年幾變”。這是夸大百花 “枯榮”之易來強調小松成材之難;以百花之“變”來反襯小松之堅定。最后,詩人對那些不知“憐”松、只會賞花的“西園車馬客”說:“等到雪飛霜落的季節,百花紛紛凋零,你們將感到悲哀失望了。”語氣間充滿了對小松必定成材的信心,“憐”松之情溢于言表。
在表現手法上,此詩有一個顯著特點,即對比手法的運用。詩中以桃李春日之盛來襯托小松的 “孤秀”;以桃李冬日之“搖落”來襯托小松的“青蔥”;以桃李的 “枯榮事”來襯托小松的“柱石功”,使小松的剛勁挺拔、生動勃勃表現得格外鮮明,給人以深刻印象。
清代王士禎說:“詠物之作,須如禪家所謂不粘不脫,不即不離,乃為上乘”(《帶經堂詩話》)。此詩全篇八句,未著一“松”字,卻句句寫松,不僅寫小松的形貌,還寫了小松的品格、精神,更妙的是還通過寫松來寫人。反復吟誦,字里行間仿佛挺立著一個抱志守節、傲岸不屈的正人君子的身影,在他的周圍是一群趨炎附勢的西園賞花客。“憐”松即憐人也。似彼似此,不即不離,正是此詩藝術表現的高妙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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