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況

悠悠南國思，夜向江南泊。

楚客斷腸時(shí)，月明楓子落。

此詩一題作《憶鄱陽舊游》。鄱陽，即饒州，屬今江西省?！缎绿茣肪硭氖弧兜乩碇尽罚航系烙叙堉蒇蛾柨?。顧況曾因作詩嘲諷當(dāng)朝權(quán)貴，被貶為饒州司戶參軍。此詩當(dāng)為他離開饒州后思念舊游所作。作者又有《從江西至彭蠡入浙西淮南界道中寄齊相公》詩，描述他離饒州回原籍蘇州的情景：“朝行楚水陰，夕宿吳州東。吳州覆白云，楚水飄丹楓。”與此詩所寫情景相合。

首句扣題中的“憶”字，抒寫對“南國”的思念。南國，指饒州。作者在饒州有數(shù)年之久，其中可憶之人，可憶之事，可憶之地，當(dāng)為不少。但這里寫得很概括，只說思“南國”，而且“思”得那么“悠悠”，表達(dá)了他對“舊游”思念的深長。二句敘事，寫江行夜泊?！耙埂弊贮c(diǎn)明時(shí)間。作者所乘的船在夜里駛向長江南岸停泊。由于夜晚寂靜，更容易引起人的孤單之感、懷舊之情，故“夜”字又為下二句伏根。三句一轉(zhuǎn)，抒寫情懷。楚客，作者自謂。饒州古為楚地，此時(shí)人又行在“楚水”之上，故以“楚客”自稱。“斷腸”二字，寫極其傷感的心境。之所以令人斷腸，自然是思念舊游所引起的，但也分明與作者坎坷不幸的遭遇有關(guān)。思友憶舊之情，宦海浮沉之慨，紛至沓來，難怪要讓人“斷腸”了。而在他“斷腸”之際，又恰是明月照臨、楓子落下的時(shí)候?！霸旅鳁髯勇洹币痪?，實(shí)為全詩“妙”筆所在。

這句詩之妙，在于渲染得法。劉熙載在論及“點(diǎn)染”之法時(shí)說：“點(diǎn)染之間，不得有他語相隔，隔則警句亦成死灰矣。”(《藝概》)所謂“點(diǎn)”，就是點(diǎn)明;“染”，就是渲染。以此詩為例，“楚客”句是“點(diǎn)”，它點(diǎn)明了“斷腸”的心情。“月明”句是“染”，緊就“斷腸”句意，用明月、青楓這些景物，來渲染、烘托“斷腸”的心境。皎皎明月，“照人離恨太分明”;明月永存，又使人感到人生的短促。楓樹，也是使人傷感的景物。“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楚辭·招魂》)何況又是楓子降落的蕭瑟之景。用這些足以觸發(fā)感傷之情的典型景物，把作者那種懷舊傷今的“斷腸”心情烘染得極其充分。點(diǎn)、染結(jié)合，情、景相生，達(dá)到了情景交融的藝術(shù)境界。以景作法，使情寓景中，具有“神余言外”的藝術(shù)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