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業
石壁千尋險,江流一矢爭。
曾聞飛將上,落日吊開平。
這是一首吊古之作。采石磯,在今安徽省馬鞍山市長江的東岸,原名牛渚磯,為牛渚山突出長江而成。三國時更名采石磯,其地江面較寬,形勢險要,明代開國名將常遇春曾于此大破元軍。《明史·常遇春傳》:“(明)兵薄牛渚磯,元兵陣磯上,舟距岸且三丈余,莫能登。遇春飛舸至,太祖麾之前,遇春應聲奮戈直前,敵接其戈,乘勢躍而上,大呼跳蕩。元軍披靡,諸將乘之,遂拔采石,進取太平。”詩的第三句,說的正是當年的這一段史實。
“石壁千尋險,江流一矢爭”,這是詩人親眼所見的采石磯的地理形勢,也是當年常遇春做出英雄業績的險惡環境。“尋”,古代以八尺為一尋;“千尋”,極言其高。“一矢爭”,是說江流湍急,幾乎可以與箭速比快慢。水箭相比,由來已久。《慎子》說:“河之下龍門,其流駛如竹箭。”高適《金城北樓》詩說:“湍上急流聲若箭。”以上兩句說石壁高險,水流湍急,同為寫景之筆。第三句觸景生情,引出對史事的聯想。“曾聞飛將上”的“上”字,相當于《明史》本傳中的“躍而上”,包括了跳過急流的那一躍與登上高而險的采石磯兩個動作,這是元、明兩軍采石磯之戰中最為驚心動魄的一幕,常遇春的形象即因此一“上”而于瞬息之間變得光彩照耀,壯美動人。至于史書所載常遇春在“躍而上”以前的“敵接其戈”,躍上之后的“大呼跳蕩”、“元軍披靡”等情景,較之“躍而上”,相形之下黯然失色,且詩歌篇幅有限,就一概略去不論。末句中的“飛將”,為“飛將軍”的省說,西漢名將李廣英勇善戰,為右北平太守,“匈奴聞之,號曰‘漢之飛將軍’。”(《史記·李將軍列傳》)后因以“飛將軍”指矯健敏捷之將領。這里以“飛將”稱常遇春,不僅言其勇武,且又關合如飛躍上的動作,用舊若新,十分傳神。末句于寫景中結出吊意。常遇春于洪武二年(1369)與李文忠攻克開平(治今內蒙古正藍旗東閃電河北岸),還師時暴病身亡,追封為開平王。此處即以“開平”指開平王常遇春。盡管常遇春早已作古,但他在采石磯頭留下的業績,尤其是振奮人心的那一躍,千秋如在。詩人的崇仰之情,不覺油然而生。這時落日的余暉正照到采石磯頭。詩人猛然覺得,不僅自己正懷著吊意,而且在萬里長江上游盡頭的那一輪又圓又大的紅日,似也懷著無限深情,在沉落之前正在憑吊英雄。說紅日也在憑吊,這無疑是詩人主觀感情的外化,是移情的作用。由移情而益見詩人感受之強烈,吊意之深沉。末句與電影中的“定格”相仿佛,那“落日”似乎永遠不會沉沒。闊遠的江面,高遠的天宇,輝耀天地的紅日,承受著夕照撫愛的磯頭,組成了一幅極其壯美的具有紀念意義的永恒的畫面。
此詩前兩句寫景,重在顯示環境的險惡,用以映襯英雄行為的難能可貴;第三句在用筆上一蕩,回顧史事,著力表現的是勇武志士的心靈之美,在險山惡水的背景前愈益顯出英雄形象的光輝。末句將筆收回,情景雙結,鑄成雄深闊遠的詩境,寄寫深沉邈遠的吊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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