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
花光濃爛柳輕明,酌酒花前送我行。
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離聲。
歐陽修因參與范仲淹所領導的“慶歷革新”,于慶歷五年(1045)貶為滁州(今安徽滁縣)知州。他在滁州任內,頗有惠政,與當地吏民結下了很深的情誼。慶歷八年(1048)春天,他奉調離任,內心自然很有些依戀不舍;但他畢竟又是一位胸襟開闊的文人,所以在離別之際又能一掃前人凄切愁別的脆弱心態,而以曠達樂觀的心情對待之。這首《別滁》詩,就是寫的這種既有些依戀、卻又達觀的復雜心緒。
“花光濃爛柳輕明”,勾畫了一派群花爛漫、柳絲輕淡的明媚春景(而不像有些詩人所寫的“慘綠愁紅”),給全詩奠定了輕快明朗的心理基調。接言“酌酒花前送我行”,寫滁人送“我”遠行,也兼寫自己的即將“別滁”,于中反映了滁州人民對這位“與民同樂”(見作者《醉翁亭記》所述)的“父母官”的依依深情。底下兩句則是作者的自我抒情:“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離聲。”這兩句中的一個關鍵字眼是個“且”字,它的妙處在于準確、深刻地揭示了此時此地作者的矛盾和復雜的心理活動。詩人在滁州的兩年多來,因為為政清廉,加上年豐歲稔,所以經常與士民一起游山醉吟;而現時的“酌酒花前”卻不同于往昔的醉游(也許是最后一次與滁人共醉了),所以內心自然會涌起一陣離別的惆悵與哀愁;但,終以曠達樂觀的心情戰勝了離愁別緒,故曰:且讓我與往日一樣高興地暢飲歡醉吧,不要讓自己深心中的別愁感染得大家為之而掃興,所以緊接著寬慰殷勤前來相送的滁人(同時也是寬慰自己):大家不妨高興而酌、暢懷而飲吧,那一聲聲弦管之聲盡可把它看作是“祝酒歌”(助興之樂)、而不必看作是《陽關三疊》的“離別曲”!這里,作者實際上是作了一句“翻案文章”。前人詩有云:“故人行役向邊州,匹馬今朝不少留。長路關山何日盡,滿堂絲竹為君愁。”(張渭《送盧舉使河源》)這首詩中,就是把“滿堂絲竹”當作為“愁聲”看待的。而歐陽修卻反其意曰:“莫教弦管作離聲”,這就表現了他灑脫開朗的胸襟。當然,綜合全詩來看,它所表現的實還是一種矛盾的心態:既戀戀不舍,又故作開朗。這兩種復雜的心情糾葛在一起,而最終又以后者“戰勝”了前者,這就形成了此詩所特有的既深情又曠達的心理面目,讀后令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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