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傅山·自遣》原文賞析
揚雄擬我愧非倫,況復無才撰美新。什一懶營虛笑鬼,尋常守辱失錢神。生憎褚彥興齊國,喜道陶潛是晉人。破衲黃冠猶未死,還因鄰里問僧珍。
詩為“自遣”,即抒寫自己的懷抱。詩題標明了其寫作緣起:作者曾在盂縣 (今屬山西)作客,盂縣有人向右元打聽作者情況,右元用詩對作者大大贊揚了一番,作者感到有些過分,于是和作一首。右元,作者友人,當是鄭大元,曾同作者一起隱居過。
右元在詩里大概把作者比做揚雄,所以這首和詩起聯即言:“揚雄擬我愧非倫,況復無才撰美新。”前一句說他比不上揚雄,這是他的自謙。揚雄是漢代著名的學者,甘于寂寞,勤于著述,本傳謂其“自有大度,非圣哲之書不好也;非其意,雖富貴不事也。”(《漢書》)友人將他比揚雄應當說是很高的贊許,揚雄的為人為學作者當也是景仰的。可第二句說自己無才寫不出《美新》那樣的文章,就有些諷刺之意了。《美新》即《劇秦美新》,這篇文章對王莽的新朝有所美化,確實是揚雄一生很大的過失。友人作詩時不必想到這層,而任何比擬也難做到完全準確,作者這樣說,不能理解他是對友人的苛責,甚至也不是苛責揚雄,而是借題發揮,說自己決不趨附現在的新朝,決不像那些朝秦暮楚之徒那樣卑劣。頷聯寫自己淡泊自處,不慕榮利。兩句用了兩個典故:南朝宋代的劉伯龍,生活很是困窘,他想營求什一之利(即經商),找手下人商量,而遭到鬼的一頓譏笑(見《南史·劉粹傳》);晉朝魯褒“傷時之貪鄙”作《錢神論》,有言曰:“忿爭非錢不勝,幽滯非錢不拔。”(《晉書·魯褒傳》)這兩句說,我懶得營利,鬼笑話不到我;我一貫甘受屈辱,無官司可打,錢神也就失去了作用。很可能友人在詩里十分贊揚作者的高潔志趣,這里用“懶營”、“守辱”這近于消極的詞語作答,有表示謙虛的意思。另外,揚雄在《解嘲》中說過“高明之家(即富貴之家),鬼瞰其室,攫拿(即依仗權勢)者亡,默默者存”的話,而自己既非“高明”者,又非“攫拿者”,哪怕什么鬼神、亡滅之禍呢?這暗中又與首聯“擬揚雄”照應。頸聯寫易代之際自己的依違去就,又與首聯的“無才”聯系。褚彥,褚淵,字彥回,原為南朝宋代的輔弼大臣,后參與蕭道成(即齊太祖)篡奪宋政權的政變,任齊尚書令。這里當是影射降清的明朝大臣。“生憎”,很憎恨。“喜道陶潛是晉人”,是說陶潛恥事二姓,忠于晉室,蕭統《陶淵明傳》謂其“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后代,自宋高祖王業漸隆,不復肯仕”。“喜道”有自明心跡意,亦有推重不肯仕清的遺民(包括友人在內)的意思。尾聯表示至死不改素志,與志同道合友人一道隱居。“破衲黃冠”,這里指道服。作者在明亡后長期穿道士服裝,以“方外人”的生活方式拒絕清朝的籠絡。“僧珍”,即呂僧珍,南朝梁人,當時一個官員罷職后用了一千一百萬錢買了一處與他為鄰的房宅,僧珍覺得太貴,那位官員說“百萬買宅,千萬買鄰”,意思是說僧珍是極難得的好鄰居(見《南史·呂僧珍傳》)。這里的僧珍是指右元及其他道友。徐珂《清稗類鈔》隱逸類輯有一條資料云:“太原鄭大元,偕孫縡、段樵、傅山隱沁源山中。”可與此句相參。
這雖是一首抒懷詩,但在形式上又是一首和答詩,這種作品一般是在原作基礎上加以發揮,帶著框框“做文章”,難得自如從容。此詩關鍵是抓住友人“擬揚雄”之說,一氣寫來,若即若離,有似揚雄處,有異揚雄處,作者的立身行事也就自然顯現出來了。詩中用典很多,用得較活,又多是晉宋南朝人事,也顯得較集中。當然典故多,在作品內涵加大的同時,也增加了閱讀理解的難度,延君壽說傅山的詩“奇辟精奧”(《老生常談》),看來也不能只從優點方面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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