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混蛋賈老大

上回說到賈母對兒子和孫子的態度截然不同，這就不得不再強調一遍賈老太太不是尋常人家的老太太，絕對不僅僅是所謂的隔代親的緣故，同樣是兒子，她就更喜歡二兒子賈政，同樣是孫子，誰也比不過賈寶玉，連重孫子賈蘭也不行。她喜歡賈政，是因為賈政愛讀書，有仕子之風，她喜歡寶玉因為他長得像他爺爺，她更喜歡賈敏則是因為賈敏其實更像她自己，聰明、美麗（看賈璉、賈寶玉和林黛玉就知道賈赦、賈政和賈敏都是俊男美女，所以賈母年輕時肯定也是大美女）、風雅，她喜歡林黛玉恰恰是因為林黛玉的身上烙著賈敏的影子。凡是她喜歡的丫鬟，沒一個不是聰明俊俏、伶牙俐齒的，書中更有諸多場景描述，從聽書看戲到賞花玩月，到家居擺設乃至服飾賞析，無時無刻不體現這個貴族老太太高品位、高素質的鑒賞能力。所以這就不難理解她為什么不喜歡賈赦了。

有關賈赦的評價最早在書中出現應該是出自林如海之口，他向賈雨村極力推薦了賈政，對賈赦卻一句話帶過，實質上贊美賈政的話恰恰是反襯了賈赦的為人：不“謙恭厚道”，無“祖父遺風”，實“膏粱輕薄之流”。林如海乃是探花郎，自然不屑于背后議論自己那個大舅子，唯恐有污自己清操。事實上賈赦那個爛人，的確是書中數一數二壞到家的貨色。

先看看他老媽對他是怎么評價的：“老爺如今上了年紀，作什么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里，沒的耽誤了人家。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再看他打鴛鴦的主意，想讓兒子把鴛鴦的爹媽找來說事，沒想到賈璉對鴛鴦家的情況很了解，說鴛鴦的父母就是廢人一對，叫來也沒什么用，氣得賈赦大罵兒子：“下流囚攮的，偏你這么知道，還不離了我這里！”等第二天鴛鴦的哥哥明確回復說妹子不愿意，賈老大這個糟老頭子氣得口不擇言，一口咬定鴛鴦不是看上寶玉就是看上賈璉了。

當王熙鳳乘賈璉外出替賈赦辦事之際把尤二姐帶回賈府，邢夫人肯定要將此事告知賈赦，而賈赦明知道自己的兒媳婦王熙鳳的為人，卻在賈璉為他辦完事一回到家就把自己的一個通房大丫鬟秋桐賞給兒子，秋桐的性格老頭兒不可能不了解，分明是要看兒子媳婦的笑話，果然這秋桐不是盞省油的燈，幫著王熙鳳弄死尤二姐，自己也沒落好。

再看看他對于子女的教育，當賈政對賈環寫的詩表示不滿時，他卻說：“咱們的子弟都原該讀些書，不過比別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時，就跑不了一個官的。何必多費了工夫，反弄出書呆子來。”言下之意譏諷賈政不過是個書呆子罷了；又賞了賈環許多自己的玩物，還拍著賈環的頭，笑道：“以后就這么做去，方是咱們的口氣，將來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呢。”活活要氣死賈政的節奏啊！就這還怨他老媽偏心？中秋賞月時說了那個著名的父母偏心的笑話，搞得賈母很不爽。

眾所周知，賈寶玉挨打那是賈政教子，卻很少有人知道賈璉挨打之事。這是曹公最喜歡的筆法，一明一暗，明的嚷嚷得世人皆知，暗的卻只有有心人才會注意到，而往往那暗的才是緊要處。

第四十八回平兒去找寶釵要上棒瘡的藥，原來賈璉被賈赦打得躺在床上動不了了。挨打的原因可不像寶玉那些什么調戲母婢、結交戲子之類，而是因為賈赦看中了一個被稱作石呆子的窮書生的幾把古董扇子，便差賈璉去買來，石呆子抵死不賣，賈璉束手無策，被平兒稱作“半路途中哪里來的餓不死的野雜種賈雨村”卻將石呆子拿到衙門里，訛他拖欠官銀，變賣家產賠補，直接把扇子抄了，作了官價送給賈赦，石呆子生死不明。既生死不明則無疑是給后面賈府敗亡時追責留下了有力的人證。賈赦質問賈璉：“人家怎么弄了來？”賈璉回：“為這點子小事，弄得人坑家敗業，也不算什么能為！”老頭兒本來因為疑心鴛鴦喜歡賈璉而不愿意跟自己而含羞忍怒呢，這回終于逮著機會了，借口兒子拿話堵他，把賈璉暴揍了一頓。

最夸張的是他對于親生女兒迎春的婚姻，賈母不樂意，賈政“深惡孫家”，勸了兩次，無奈賈赦不聽。賈赦從來都不管迎春的事，為什么這回這么關心女兒，且一意孤行？他女婿孫紹祖罵迎春的話就是答案：“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銀子，把你準折賣給我的。”迎春的結局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啰唆了。

這樣的貨色，就算是親兒子，賈母也不能讓錢落到他手里啊！而賈璉借當干什么用呢？“明兒要送南安府里的禮，又要預備娘娘的重陽節禮，還有幾家紅白大禮。”“暫且把老太太查不著的金銀家伙偷著運出一箱子來，暫押千數銀子支騰過去。不上半年的光景，銀子來了，就贖了交還。”老太太除了裝糊涂，裝不知道，還能做什么呢？

好在賈府內宅第一大土豪的東西多的是，用王熙鳳的話說是：“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壓塌了箱子底。”那么賈母是首富，誰排第二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