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杜牧
元載相公曾借箸, 憲宗皇帝亦留神。
旋見衣冠就東市, 忽遺弓劍不西巡。
牧羊驅馬雖戎服, 白發丹心盡漢臣。
唯有涼州歌舞曲, 流傳天下樂閑人。
唐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安史之亂爆發,吐蕃乘機侵占河湟一帶,對唐王朝造成極大的威脅,當地人民也長期遭受奴役。具有憂國憂民熱情與經邦濟世抱負的杜牧,對于吐蕃統治者侵占的河湟地區,一直很關心。武宗會昌四年(844)朝廷命劉濛為籌邊使,準備收復河湟,當時杜牧很高興,曾作《皇風》詩,希望“何當提筆待巡狩,前驅白旆吊河湟”。宣宗大中三年(849)乘吐蕃內亂,收復三州七關,老幼千余人來長安見宣宗,杜牧目睹盛況,作《今皇帝陛下一詔征兵,不日功集,河湟諸郡,次第歸降,臣獲睹圣功,輒獻歌詠》,表示贊嘆與慶賀。《河湟》這首詩是杜牧的感時之作,表達了關懷國家命運、要求收復失地的愿望。
首聯“元載相公曾借箸,憲宗皇帝亦留神”,是說唐朝君相對河湟之事曾有過謀劃與關心。元載(字公輔,代宗時宰相)任西州刺史時,對河西隴右情況非常熟悉,大歷八年(773),曾上書代宗,并附上地圖,對西北邊防措施多所策劃,然未被代宗所用。唐憲宗(806—820在位)也曾“覽天下圖,見河湟舊封,赫然思經略之,未暇也”這二句雖緊扣河湟,然過于質樸,缺乏文彩。
“旋見衣冠就東市,忽遺弓劍不西巡”,仍承元載與憲宗來寫,分詠二人之事。前句用漢晁錯事,晁錯在漢景帝時任御史大夫,主張削奪諸侯封地,七國反叛時,他成了替罪羊,“衣朝衣,斬東市”。元載大歷十二年(777)三月因罪下獄,“下詔賜自盡”,故以晁錯相比。后句用古代傳說,黃帝乘龍仙去,只把平日所用的弓劍遺留下來。唐憲宗好神仙,常服丹藥。元和五年(820)為宦官陳宏志所殺,宮中隱諱其事,說是藥發暴死,這二句是慨嘆元載的主張未能實現,憲宗的愿望終于落空。
“牧羊驅馬雖戎服,白發丹心盡漢臣”,轉為描寫淪陷地區的人民,暗用蘇武事。蘇武曾經出使匈奴被扣留,堅貞不屈,“杖漢節牧羊”十九年,“及還,須發盡白”。詩人是以蘇武的形象比喻邊地人民對祖國的赤誠之心。據史書記載,河湟地區的人民,雖穿著異族服裝,但每到歲時祭祖,就“衣中國之服,號慟而藏之”。可見他們雖改換了服裝,然心并沒有被征服,一直到老還思念著唐朝。這二句著意用了“雖”“盡”兩個虛詞,一抑一揚,筆勢遒勁,更顯出小杜詩“峭拔”的本色。
“唯有涼州歌舞曲,流傳天下樂閑人”,淪陷百年的河湟地區,百姓白發丹心,永懷故國,但失地并未收復,只有涼州的歌舞音樂流傳天下,使那些富貴閑人得到娛樂。涼州為河湟地區州名,涼州音樂在唐代頗有名氣。末句獨選涼州歌舞,帶有強烈的諷刺意味,明顯地流露出對當時統治者無力收復河湟而耽于歌舞的憤慨。
這首詩藝術上的成就首先是精于用典。第一句用張良借箸代籌事,第三句用晁錯被斬事,第四句用黃帝乘龍事,其意都是對河湟沒有收復表示嘆惋;第五六句用蘇武牧羊事,對淪陷地區百姓的白發丹心表示贊許。這樣使得全詩典雅凝重,別有風韻。其次作者成功地運用了分承對比的方法。第三句承第一句,第四句承第二句,分詠與合詠結合,顯得跌宕有致,俊爽不群。在結構上更顯得緊湊。詩又以君臣們收復失地的愿望與結果的反差對比,淪陷地區百姓的艱難處境與其堅貞的愛國之心對比,艱難百姓與富貴閑人對比,通體不著一字議論,然一褒一貶,愛憎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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