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趙懷玉
能替爺征,猶是紅顏,居然丈夫!記鴛機拋卻,便驅駿馬;鐵衣著后,不夢羅襦。河水東流,黑山北亙,想見當時親執桴。啾啾騎,比秋閨促織,聲竟何如?
策勛底用尚書?有魯仲連風功不居。喜十年遠戍,望廬仍在;二親無恙,出郭相扶。鬢影窗前,眉痕鏡里,省識春風向畫圖。區區愿,把凌煙別構,一例傳模。
木蘭的形象,在中國人心中并不陌生。即使沒有讀過《木蘭辭》的人,他也一定會從前輩那里聽說過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因而從心底里欽佩這位女扮男裝、功成不受爵的巾幗英雄。清代詞人趙懷玉也不例外。當他看到了一張木蘭的畫像之后,便勾起了腦海中對木蘭形象的回憶,將《木蘭辭》中最典型、最有代表性的情節拈了出來,化成了這首《沁園春》,以表明他對這位女英雄的仰慕欽佩之情。
開頭“能替爺征,猶是紅顏,居然丈夫”幾句,勾勒出一個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形象。當兵打仗,歷來是男子漢的事情,可木蘭卻突破了這一禁區。當然,在當時,她不可能以女子的身份去從軍,而只能喬裝改扮成男子,所以說“猶是紅顏,居然丈夫”。“居然”二字,說明木蘭不僅外表已使人“不辨雌雄”,而內里也百分之百地具備了“丈夫”的氣質。她穿著“鐵衣”,驅著“駿馬”,還親自敲擊戰鼓,追擊敵軍。她已經暫時忘卻了自己的“鴛機”,連做夢也想不到女子的“羅襦”,而道道地地地是一位馳騁疆場的戰士了。她全身心地投入保衛家國的戰斗,到了黃河邊,看到了黃河的東流;到了黑山頭,看到了黑山的北亙。“河水”三句,寫作者想象之中木蘭行軍作戰的情況,是化縮《木蘭辭》中的“朝辭黃河去,暮宿黑山頭”而來的;而“親執桴”卻是作者在《木蘭辭》的基礎上對木蘭形象的發展和豐滿,這真是寓創新于繼承之中,上片結句說:“啾啾騎,比秋閨促織,聲竟何如?”這是作者在對木蘭發問:胡騎啾啾的聲音,比起秋閨中促織的叫聲,你聽著有何感觸?作者抓住了姑娘與戰士身份的變化而想象著兩者之間的心理的變化。這一問,使整首詞增添了生機勃勃和幽默風趣,實在是點睛之筆。
“策勛底用尚書?有魯仲連風功不居。”過片兩句,寫木蘭“功成不受爵,長揖歸田廬”的高尚品格。她之所以奮勇殺敵,立下功勛,不是為了做官發財。她一方面是為“替爺征”,為家庭排除憂難,另一方面也是為愛國之心所驅使。她純潔的心靈在這里得到了升華。而這種品格,與當年魯仲連替列國排難解紛,成功了不受封賞是一樣的。“喜十年遠戍,望廬仍在;二親無恙,出郭相扶。”這是木蘭從軍的最大愿望,所以“喜”。她不喜“尚書”的官爵,而“喜”家鄉和平,親人無恙,感情的表達十分明顯,心理的描寫也極為細膩。所以這領起的“喜”字十分重要,它集中地體現了木蘭的優秀品質和純樸胸懷。作者接著想象木蘭回到家中,窗前鏡里,回復了自己的女兒身時的興奮情景。雖然只說“鬢影窗前,眉痕鏡里”八個字,且并無感情色彩的形容詞,但這十分含蓄的八個字,不正引起讀者必然的聯想嗎?而至此作者才點明,他并不是直接在描寫木蘭,而是在畫圖之中省識到木蘭的滿面春風!于是,從對木蘭的描繪自然而然地過渡到詞題《木蘭畫像》上來。最后他說,我有一個小小的心愿,希望另外構筑一個凌煙閣,來傳模木蘭的功勛,讓后代的人們永遠尊敬她。凌煙閣是唐朝時傳寫開國功臣畫像的地方,作者希望“別構”,正是表達了他對木蘭地位的認識,對木蘭功勛的贊揚,是相當高的。這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里,無疑可與《木蘭辭》本身一樣,成為一曲歌頌婦女的高亢的贊歌!
前有《木蘭辭》,再來寫題木蘭畫像的詞,既易又難。容易之處在于有一些現成的東西可用,而不易之處也正在于有現成的東西,而不容易突破古人的藩籬。而趙懷玉卻能推陳出新,既抓住了木蘭形象的性格特點,將較長的《木蘭辭》濃縮到這一百多字的詞中;又抓住了木蘭女扮男裝到最后恢復女兒身之間的心理變化,用發問和含蓄的筆墨寫出,又使人覺得在原作之上有新的成就。從這一點上,我們也可以看出清詞的成功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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