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劉克莊詞《玉樓春·戲林推》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錢換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
這首詞,黃升《花庵詞選》中題作:“戲呈林節推鄉兄。”“節推”,就是節度推官,宋朝州郡的佐理官員。錢仲聯先生在《后村詞箋注》中認為林節推可能是劉克莊的同鄉林宗渙。該詞的藝術特色是寓莊于諧。題為戲作,實則通過幽默、詼諧的語言表達了極為嚴肅的主題。當時朝臣文恬武嬉,醉生夢死,對國事毫不關心。作者通過對林節推耽于游玩、飲酒、賭博、狎妓等荒唐生活的委婉批評和勸戒,反映了無限的家國之思,有極強的思想性和社會意義。
起首二句,寫得瀟灑、豪放,扣住一個“戲”字。這二句是說:林推官年年騎著馬在京城里暢游,把客舍當作家,把家當作客舍。概寫林推官其人沉耽于尋歡作樂,不念國憂,不務正事。用語生動活潑,風流倜儻,在調侃中深寓不滿。三四句進一步描寫林節推的冶艷生活。日間以青錢換酒豪飲,無所事事;夜間則高燒紅燭,通宵達旦進行賭博。這兩句,概括性、形象性極強,林節推之流紙醉金迷的荒淫生活滲透紙面。語言運用極有功力與技巧,貌似戲謔,實則“綿里藏針”,寓莊于諧。其中的“紅燭”一詞,渲染出通宵呼盧的艷麗背景。晏幾道詞:“門外綠楊春系馬,床前紅燭夜呼盧。”蔣捷詞:“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可知林節推是在妓院中進行賭博。這里為下片勸戒設下伏筆。
過片兩句轉得很巧妙,上片主要敘述、描寫林節推的冶游生活,這里突然轉為議論,勸戒。句意是說: 妻子的愛情是堅貞不渝的,而妓女多半是水性楊花,她們的心事是難以猜度的。表面看來,這里似與上片脫節,實則有著密切的內在聯系,作者的思路是一脈相承的。填詞講究段與段的承接關系。上下片的關系要做到不脫不粘,似斷非斷,似承非承,既有聯系而又不混同,因此過片開頭最難寫,作者要選擇最精彩的詞句表達豐富的感情。這兩句過渡既自然又富于變化,真可說是巧妙地“過變”(詞的下片開頭叫“過變”,即上下片音律的過渡與變化的地方)。“易挑錦婦機中字”一句,典出《晉書·竇滔妻蘇氏傳》:“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以贈滔。宛轉循環以讀之,詞甚凄婉。”說明妻子對丈夫的真誠與對愛情的堅貞,詞人以此勸戒林推官,最后更以莫忘國難教育他:“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這兩句是全詞旨意所在,意思是說: 北方還有我們廣大的中原國土沒有收復,男子漢的眼淚不能為妓女們輕拋啊! 如同一首樂曲的最強音,前六句都是為這兩句所作的烘托和鋪墊,把林推官個人的冶游行為和國家患難對照著來寫,增加了詞的思想深度,而詞句的順接又很自然,頗有一氣呵成之感。
這首詞中的“男兒西北有神州”,與作者的“北望神州路”,“白發書生神州淚”(見《賀新郎》)等詞一致,都體現了劉克莊一心恢復神州的深沉、執著的愛國情懷,但在寫法上卻迥然不同。《賀新郎》二首,皆以嚴肅的筆調議論和感嘆,而這首詞卻是寓莊于諧,通篇扣住“戲”字,八句都用詼諧、幽默、諷刺、戲謔語調,但又分寸感極強。作者與林節推是同鄉,彼此親密,熟悉,詞中描寫林的荒唐生活都是真實的。他在另一首《菩薩蠻》“戲林推”中也說:“小鬟解事高燒燭,群花圍繞樗蒲局。道是五陵兒,風騷滿肚皮。玉鞭鞭玉馬,戲走章臺下。笑殺灞橋翁,騎驢風雨中。”可見林節推經常在妓院中賭博玩樂。南宋只有半壁河山,但這些統治者偏安江左,依然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不思收復神州大地。作者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但作為同鄉,又不好徑直斥責,因此他巧妙地用了“戲林推”的藝術手法,以喜劇形式表達了充滿悲劇色彩的嚴肅主題。這首詞更體現了作者的“頗哀而不慍,微而婉”(見《賀新郎》“席上聞歌有感”)的創作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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