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出東林日影斜,稻苗深淺映袈裟。
船到南湖風浪靜,可憐秋水照蓮花。
這首詩從側面點染出僧人的瀟灑風致,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東林”,喻指僧人原先的居處。“閑”字暗示僧人此行并非為了干求什么,而只是像無心出岫的白云那樣去作自然率性的逍遙游,所謂 “我法本無著,時來出林壑” (崔顥 《贈懷一上人》)、“得道即無著,隨緣西復東” (白居易 《送文暢上人東游》)。正因為胸無芥蒂,所以他才注意到一組組恬靜美麗的自然景物。“日影斜”三字點明送別的時間乃在傍晚。傍晚的田野,空曠無人,僧人獨行,更具出塵遠俗、孤云野鶴之致。稻苗或深或淺,說明這是在江南水鄉,同時反映出僧人行程的推移。袈裟多用方形布塊綴成,似水田的界畫,故又名水田衣。稻苗映著水田,水田一似袈裟;稻苗映著袈裟,袈裟又一似水田。你簡直分不清哪是袈裟、哪是水田、哪是自然、哪是僧人了。如果說 “亂入池中看不見”、“人面桃花相映紅”寫盡了青春少女的風采,那么這一句則寫盡了僧人的韻致。他和自然是那樣的契合無問,他不是行走在自然的外部,而是直接進入自然的最深層。而這,又并非費力所得,乃是在有意無意之間。這就益發顯出僧人心地之閑逸。
后面兩句是懸想中的情景。“南湖”在湖南。僧人陸行之后,改由水路。船到南湖之后,風平浪靜,澄澈的湖水似鏡子一般照著潔凈的荷花,這是何其明潔無瑕的境界!“可憐”,可羨之意,傳景慕之情。這表面上在寫景,實則寫人。佛家以蓮花出于污泥而不染來比喻僧人應永保自己純真的人性而不受環境的污染,所謂“道證青蓮心”(孟郊《送清遠上人歸楚山舊寺》)、“心如世上青蓮色”(李白《僧伽歌》)。禪者進一步認為蓮花不但不染于污泥,并且連水也不著,這才是徹底的空無掛礙的禪境:“從來不著水,清凈本因心” (李頎《粲公院各賦一物得初荷》)、“上人處世界,清凈何所似?似彼白蓮花,在水不著水”(白居易:《贈別宣上人》)、“試問空門清凈心,蓮花不著秋潭水” (權德輿 《題云師山房》)、“看取蓮花凈,方知不染心” (孟浩然 《題大禹寺義公禪房》)。不獨潔凈的蓮花體現禪心,恬靜澄澈的止水也是禪心的外化,方干曾以“秋水一泓常見底”來喻僧人心境的澄明(《贈亮上人》),白居易觀賞止水時便窺破了水的“定”與禪定質性相似的天機而吟出了 “定將禪不別”的句子 ( 《玩止水》)。可見,富有禪意的秋水和富有禪意的蓮花的互相映“照”,是一個多么令人神往的空靈而又空靈的禪境! 在這個境界中,哪里還有世俗塵埃存在的余地呢?這里寫的既是自然景物,更是僧人那皎潔明澈的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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