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杖登高寺,香爐憶舊峰。
偶來舟不系,忽去鳥無蹤。
豈要留離偈,寧勞動別容。
與師俱是夢,夢里暫相逢。
本詩作于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天竺寺”,在西湖天竺山。
“堅上人”,是廬山東林寺僧士堅,白居易在江州時與之交游,在白居易刺杭州時,堅上人曾云游至天竺寺。這首詩是為送堅上人歸廬山而作,用禪理來寫離情,別具風味。
“錫杖登高寺,香爐憶舊峰”,寫堅上人想念廬山故林,為送別張本。“錫杖”者,禪杖也,高與眉齊,頭有錫環,為僧人云游之用。手持錫杖,登上天竺寺,懷遠之心油然而生,堅上人不禁憶念起香爐舊峰。“香爐峰”,即廬山,因堅上人原是東林寺僧,故稱“舊峰”。既已憶,則有別。然詩人不單寫別,而寫堅上人對于去來的態度,著重表現其任真之性情。“舟不系”、“鳥無跡”,皆言其不著形跡,隨心去來。當其來也,是“偶來”,未嘗有心; 當其去也,是“忽去”,略無留戀。不執不著,超脫世俗常情,乃是真得道者之行徑。白氏另有《送文暢上人東游》詩有云:“得道即無著,隨緣西復東”,亦是此意。
正因為堅上人有如此之性情,故其作別時也就別具一格。“豈要留離偈,寧勞動別容。”分寫歸者和送者分別時之情態。“偈”,本是佛家偈頌,這里即指離別之詩。因唐人分別,好作留別詩,故有此語。“豈要”句是寫堅上人,意思是堅上人認為不必詠留別詩;“寧勞”句是寫詩人自道,是說我亦不作惜別愁戚之顏。這兩句都是反詰語氣,是表明都能超脫常情之上,不屑作世俗兒女之常態。在這里,白居易將自己也寫成與堅上人有同一性情之人,都能達到忘情的境界。
“與師俱是夢,夢里暫相逢。”這末兩句是帶總結性的認識,是他們在分別時能夠不為離情所動的深層原因,是對人世間人與人關系的帶禪意的體認。按佛教有四大皆空、五蘊皆空之說,《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曰: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即人及其世界皆為假有,皆如夢一般空幻。“與師俱是夢”,是說堅上人和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夢”。既然如此,兩人在杭州的相逢,就好比在夢中相會; 告別,也是在夢中告別。在如夢的世界里偶然相逢,又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告別,又有什么痛苦的?真是空中之空,能體認到一切皆空,便能超脫人世間的一切情與一切煩惱。人本是空,世界亦是空,然則又何執于某人,何執于某地,何來留戀惜別之情? 詩人在這里是用 “空”的禪理來悟認人間的離別。也可能詩人是有意要用悟徹之法來安慰堅上人的留戀及自己的惜別之情,將離情別緒表達得十分深婉。堅上人讀之,當會心一笑,然后飄然離去。
這首詩,既有別情,亦寓禪理,于禪理中寓別情,于別情中悟禪理,讀來饒有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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