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鳥無心去又還,迢迢湖水出東關。
暮云留戀飛不動,添得一重山外山。
這首詩也是通過寫景來表現禪意的。從詩中的描寫看,遙碧亭是一處觀覽風景的勝地,既傍山,又臨湖,座落在大自然的一片碧綠之中。詩人的意趣并不在遙碧亭本身,在登上遙碧亭的所見所感。而寫所見所感,又不是停留在欣賞贊嘆眼前的直觀景物上,而是有所感發、想象,寫出了較實景實物更豐富的意蘊和更空靈的境界。
如果詩人只是意在寫景,則登上遙碧亭最值得寫的自然是首先收入眼底的湖、山。詩人確是見到并寫到了湖、山,但他所關注和著力描繪的并不是湖、山。第一句寫的是飛鳥,這是跟湖、山有關,但卻比湖、山要小得多,而且很容易被忽略的物景。這里詩人又一次化用陶淵明的成句,取其倦飛知還之意。這實際上就透露了詩人覽湖、山之勝而首先注意并描寫飛鳥的原因。不論是前面第一首詩中所說的 “倦即還”,還是這里的 “去又還”,鳥的形象所表現的心志情趣,都跟詩人要著意表現的那種不為世務所拘系的心靈自由是相通的。鳥前著一“幽”字,見得這鳥是遠離塵俗,它往來飛翔,去歸無心,是那樣無礙無掛,自由閑適。這“幽鳥”所象征的境界,便是詩人所真正向往、追求的境界。
第二句寫湖。但也不是著眼于湖本身,而是追溯到它的源頭,寫湖水之所自來。“迢迢”二字把視野擴展到目力不及之處,出以想象,以表現一種渺茫的深闊的境界。“出東關”不是說湖水流出東關,而是說湖水源出東關。遙碧亭不知其所在,如果真如有人推測的是地處杭州的西湖,那么這里的 “出東關”當指的是西湖最大的水源錢源。據《西湖游覽志》卷十載,錢源出于靈隱山的南北二澗,合流于飛來峰路口合澗橋,又經行春橋,出靈隱浦而流入西湖。這樣遙遠曲折的源流當然是不可能在亭上看見的,詩人有意由實入虛,由近及遠,啟發讀者的想象,以開拓詩境。這迢迢活水源頭,跟上一句所寫的去還無心的幽鳥相呼應,都不僅是自由自在、不受拘礙的,而且還是充滿活力、生機勃勃的。
三、四句寫山。同樣不是寫眼見的實實在在的山本身,而是寫山上的云和由這云化出的山的幻象。這里寫的云也是飛云,但其形象和意興都同上一首中的飛云不同。前一首的飛云顯得靈動活潑,這一首的飛云則顯得沉靜凝重。但都是留戀故山的有情之物這一點又是相通的。云前著一“暮”字,便有了沉穩的意蘊,而去掉了輕巧飄浮之態。說暮云飛不動,不免給人沉重板滯之感,似乎少了點輕靈的韻致和生命的活力。但“留戀”二字透露出 “飛不動”的原因乃是對故山情意深摯,不肯離去。鳥是倦飛而知還,云是日暮而依山,都是無心而又有情,都有了靈性,有了生命,于是死句也就變成活句了。接下去詩人展開想象,在遙碧亭上看那依戀不去的暮云,縈繞在山峰之上,似乎在山外又添了一重山。眼前的山原本是清晰單調的,因暮云縈繞而變得朦朧,變得豐富,變得富于層次感了。
總觀全詩所寫,有湖有山,有鳥有云,或大或小,或遠或近,在動與靜、虛與實的映照配合中,讀者領略到一種自由閑適、悠遠無盡的意趣,這意趣似在湖山云鳥之中,又似在湖山云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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