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畔草》言情贈友詩歌
容容寒煙起,翹翹望行子。
行子殊未歸,寤寐若容輝。
夜中心愛促,覺后阻河曲。
河曲萬里余,情交襟袖疏。
珠露春華返,璿霜秋照晚。
入室怨蛾眉,情歸為誰婉。
這首詩屬樂府 《相和歌辭·瑟調曲》 。詩中描寫的是閨中少婦對行役在外的丈夫的思念。炊煙裊裊,落日融融,這是一個牛羊下山、小鳥歸巢的時刻,但也正是游子思婦思念之情冉冉升起、最難將息的時刻。在他們的感知中,夕陽常伴以昏黃色,炊煙亦是寒冷的。那愁思,正像薄暮煙靄那樣侵入心頭,隨著夜幕的降臨而愈來愈濃,愈來愈重。所以,在中國古代愛情詩歌中,人們總愛融情入景地選擇 “煙”來渲染惹愁的暮色,常常形成一種愁因薄暮起,煙隨愁緒涼的興筆手法。王融的 《青青河畔草》 ,就是采用這種手法切入正題的。
“容容寒煙起,翹翹望行子”句,“容容”與 “融融”通,煙霧不絕如縷的樣子,這里狀思婦之愁緒綿綿。一個 “寒”字,把炙熱的煙給作了冷處理,說明思婦此刻心情的孤獨凄涼。第一句既是興筆,又是比筆。也許不知是多少個黃昏,她總是依門盼望丈夫的歸來。盡管過盡千帆皆不是,一次次地令她失望,但她還是要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去找尋丈夫的身影。“翹翹”二字,把一個閨中思婦盼郎歸的神態烘然托出,刻畫得惟妙惟肖。“行子”即為行役在外的人,其含義同 “游子”有別。從下文 “河曲萬里余”句推斷,這位思婦的丈夫是一位被迫為統治者出徭役的人,絕非那種為尋求功名富貴而遠離故鄉的 “游子”可比。全詩開頭兩句,自成一韻,點明思念對象,為下文抒發思婦的戀情作了準備。
丈夫長期戍邊在外,思婦空守閨房,食不甘味,“容輝”二字突現了她煎熬難耐的情緒波動。“夜中心愛促,覺后阻河曲”,說明思婦是頻頻地由思而夢,由夢而醒,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終日處于恍恍惚惚、如醉如癡的迷朦狀態。“心愛促”三字讀來最令人不忍,作者巧妙地告訴我們,思婦白天對行子的思念熱情,此時已逐漸釀成到飽和的程度,通過“夜中”這一特定的時刻體現,既合情合理,同時又富有悲劇色彩。在夢中,也許她一次次地夢見丈夫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但好夢驚醒,還是明月照空床。靜言思之,丈夫還在那萬里之遙的“河曲”,其生死未卜,也許早已化為朽骨,但在思婦的心中,丈夫仍然是昔日的音容笑貌,勾起的仍然是往日那種夫妻恩愛的幸福回憶。讀到這里,怎不令人產生一種“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的悲戚之感。“情交襟袖疏”一句,是一對矛盾的統一體,既是昔日夫妻間其樂也融融的反映,又是今日夫妻天各一方的形象寫照。“襟袖疏”三字,采用了借代修辭手法,手段十分高明。
“珠露春華 (花) 返,璿霜秋照晚”兩句,“珠露”和“璿霜” 遙相對應,“春花返”與“秋照晚”構成比照。以“珠露”修飾春花,以“璿霜”比況秋色,很富于季節特色,而無刻意求新的斧鑿痕跡。在語詞上,不僅對仗工整,色彩艷麗,而且富有層次美。在構想上,它表明,隨著節序的順流,幾度花開花落,春秋代謝,給思婦帶來了人生易老天難老的心靈壓抑和孤度年華的空落失魄之感。這兩句在字面上雖沒對思婦閨怨之情作具體描摹,實已起到了它山之石的作用。“入室怨蛾眉,情歸為誰婉”句,“蛾眉”一詞出自 《詩經·衛風·碩人》 中的“螓首蛾眉”句,這里指代思婦本身。每當當鏡凝神,思婦不免為自己嬌好容顏虛設而自嘆自哀。這種自憐意識是一般少女少婦的共同心理特征,“怨蛾眉”三字細膩地表達出了思婦“恐美人之遲暮”的心態。全詩最后一句,詩人反躬自問,仿佛也把讀者帶入了那深深的思考之中。自古士為知己者而死,女為悅己者而容。現在是“悅己者”為萬里河曲所阻,朝朝暮暮,難以回還,其“容”也為誰?其“蛾眉”也又有誰來賞贊? 《詩經·衛風·伯兮》 中的那位思婦,曾不無深情地說了一席真心話: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聽了撼人心肺,不由你不為之嘆,為之婉。從《詩經》到王融的《青青河畔草》,綿延千百年,兩位思婦發出了同一心聲,在今天讀來,似多年陳酒,芳香猶存。
這首詩前后四次換韻,略無聱口結舌之弊,而有聲調抑揚頓錯之美。借代修辭手法的多次運用,不僅新穎恰當,而且使全詩風格顯得深沉蘊藉,含蓄委婉。從遣詞造句看,這首詩以華美艷麗見工,表現思婦情真意切的怨思之情。但在另一方面,易使人產生一種油膩之感,這大約與齊梁間綺靡文風不無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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