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放翁

白云黃石人家，山中宰相推前輩。布衾似鐵，湘簾似水，有人酣睡。劍削芙蓉，書裝玳瑁，都無塵累。聽鷓鴣啼罷，霓裳舞破，千日酒，真堪醉。 說起英雄兒女，哭東風(fēng)，幾番揮淚。明年五十，江南游子，九分憔悴。白發(fā)臨頭，黃金去手，負(fù)凌云氣，待何時(shí)倩取，麻姑鳥爪，為余搔背。

余懷

這首詞是作者四十九歲感遇詞之一。主要寫明亡后隱居山中的生活和眷念故園的思想。題上所寫和陸放翁(陸游號(hào))詞，經(jīng)查陸游《放翁詞集》里無原作，或系早已失傳。

這首詞上片開頭“白云黃石”二句是說在白云深處隱者人家推崇前輩的山中宰相。黃石：指黃石公，張良游下邳，圮上有一父老出一書編說讀了可做王者師。后十三年見我濟(jì)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也。見《史記·留侯世家》。山中宰相：梁朝陶弘景家居。朝廷屢加禮聘不出。國家每有大事，無不向他詢問，時(shí)人稱為山中宰相，見《南史》。布衾似鐵六句是寫山中隱居時(shí)的閑適生活。布衾似鐵：本杜甫《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布衾多年冷似鐵”句而來。湘簾：湘竹編的簾子。范成大《夜宴曲》：“明瓊翠帶湘簾斑”。芙蓉劍：本《越絕書》里所載一段典故。故事說：“客有能看劍好壞，越王取純鉤(寶劍名)給他看，他用手振拂揚(yáng)華，淬如芙蓉始出。”書裝玳瑁：李商隱《謝河?xùn)|公和詩啟》有：“思將玳瑁，為逸少裝書，愿把珊瑚，與徐陵架筆?！闭Z即本此。玳瑁生海洋中，背有主甲十三片，淡黑微黃，可制裝飾品。聽鷓鴣啼罷三句是說昔看宮中霓裳妙舞，今聽鷓鴣叫聲，不得回家，只好沉醉于仙酒中一醉千日。鷓鴣：鳥名。性畏霜露，夜棲以木葉蔽身，多對啼，今俗謂其嗚聲類似“行不得也哥哥”。霓裳：即指霓裳羽衣舞曲。白居易《長恨歌》：“漁陽鼙鼓動(dòng)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鼻站疲合鄠鲃⑿谥猩骄萍屹I酒，酒家與他千日酒，忘記告他節(jié)度，他喝了回家就醉而不醒，家人以為他死了，就把他埋葬了。那酒家等到滿一千天，劉玄石該醒時(shí)，就去看他，家人說玄石已死葬三年了，酒店人說，他是醉了沒有死，于是開棺去看，玄石剛醒過來，當(dāng)時(shí)諺語流傳說：“玄石飲酒，一醉千日”，載在《博物志》。

下片說起三句是說明亡之際有多少英雄兒女幾回向東風(fēng)里揮淚痛哭。明年以下六句是說自己只身飄泊在江南作客，顏色顯得九分憔悴。明年就到半百年紀(jì)，更加貧困，辜負(fù)了平生豪邁的凌云壯志。凌云氣：《史記·司馬相如傳》：“司馬相如既奏大人之賦，天子大悅，飄飄有凌云之氣。”末尾三句以仙人麻姑搔癢作結(jié)。麻姑是古代傳說的女仙。《神仙傳》載：“王方平降蔡經(jīng)家、召麻姑至，年若十七、八女子，爪長數(shù)寸，經(jīng)意其可爬癢，忽有鐵鞭鞭其背?！币么说湟馑际钦f等待何時(shí)遇到麻姑仙人用鳥爪為我搔背呢?這表現(xiàn)出詩人一種無可奈何想脫離污濁塵世望遇仙人降臨的消極情緒。

這首詞從表面上看是敘述作者晚年退隱山林，有時(shí)布被酣眠，有時(shí)欣賞書劍，沒有塵俗之累，過著閑適的生活。而實(shí)際上作者心中卻蘊(yùn)藏著無可告人的亡國隱痛?？创嗽~開頭二句就說出作者隱居山中如黃石公的人家，還要推崇明朝前輩遺老中如山中宰相陶弘景其人，希望他能出謀劃策來輔佐南明朝擊敗清軍挽回國祚。這足見作者身雖退隱，仍不忘抗清，恢復(fù)朱明的江山。再看中問“聽鷓鴣啼罷，霓裳舞破，千日酒，真堪醉?！睅拙湓娙擞志拺淹諏m廷的歌舞盛況。而今只落得江南作客，聽罷鷓鴣叫聲，無家可歸。這種郁悶心情無處訴說。只希望求得仙酒，一醉千日，以期消減隱痛，大有“眼看人盡醉，何忍獨(dú)為醒”(王績《過酒家》詩)之意。過片“說起英雄兒女，哭東風(fēng)，幾番揮淚。”幾句，作者更聯(lián)想到現(xiàn)在還有多少英雄兒女，面對著異族侵占國土，山河易色的現(xiàn)實(shí)。他們也要幾番向東風(fēng)里揮淚痛哭。何況我“白發(fā)臨頭，黃金去手”年老貧困報(bào)國無由。往日的凌云志氣，已經(jīng)消沉。作者在這篇中對故國淪亡的悲痛以及對新朝的不滿反抗情緒，在字里行間都充分流露出來，表現(xiàn)了具有高度的愛國思想。我們不可以一般隱者之詞等閑視之。

余懷所作詩詞即為當(dāng)時(shí)吳偉業(yè)、龔鼎孽等所賞識(shí)，此詞雖歷數(shù)百年至今仍為民間傳誦欣賞不已。